苏蕴然和吴青林对视了一眼,同时望向女儿。
“我要向周爷爷一样,为国争光!”吴思言脆生生地说。
苏蕴然再次看了眼吴青林,吴青林正发愣地看着吴思言。
这几年,吴思言虽然没少去养猪场,但和吴墨言比起来,她看了很多红色文献。
不久前,周老先生去世,举国哀悼,小姑娘躲起来偷偷哭了好几场。
“娘你说过,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我想做为我们国家争取尊严的那个人!好多外国人都太不要脸了,我要像周爷爷那样去骂他们。”
苏蕴然:“……”
外交官。
尽管早在小姑娘过分崇拜周老的时候,苏蕴然就有这样的预感,可是,真正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脏还是一阵阵乱跳。
相比之下,吴青林有些混乱。
在他下意识的认知里,吴青林没想过让女儿去做那么锋芒毕露的工作,他想让女儿留在身边,这样方便自己照顾她。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这小姑娘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一个让他震惊的大孩子了。
他愣了半天,忽然说:“会很危险。”
“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就算危险,可是,这样的工作也需要有人去做啊。我希望我能是那个为了我们的国家和人民从中斡旋的那一个!”
吴青林无话可说了。
总而言之,就是头疼。
添乱的还有平安。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他们的话,挥舞着他的小胖手,一个劲儿给吴思言欢呼,“去,去!”
苏蕴然懒得理他,直接塞了他一块大饼,堵住了他的嘴。
然后,苏蕴然也给吴思言掰了一块饼递过去,平静地说:“想去就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吧,等明年,我看能不能给你们找个学上,再给你们多弄点儿书。”
吴思言顿时笑开,两只眼睛弯弯的,“谢谢娘!”
吴青林却怎么也咽不下去这口饭了,别扭道:“你也太惯着她了。”
苏蕴然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个年代,男人们对于女人的要求大多都是那样,长大了就结婚,生个孩子,然后在家操持家务,就这么一辈子无波无澜。
可是,吴思言不一样。
这样一个孩子,她需要更加宽广的平台去翱翔。
当下,苏蕴然并没有对吴青林说什么,但等晚上回了房间,苏蕴然才说:“老吴同志,不是我说你,你也好,我也好,从那个小山村里走出来,一路那么努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孩子吗?”
“是啊,所以我想让他们过好日子。”
“哼,”苏蕴然笑了,“你所谓的好日子是什么?不愁吃不愁喝就是好日子了?如果孩子平庸,像这家属区里其他的孩子一样,每天只知道吃吃喝喝玩玩,咱就让他不愁吃不愁喝,那就很好了。但咱孩子不是那样,他们的大脑很灵光,太灵光了,他们需要更高的平台来展示自己,来得到认可。既然她有这个能力,我们也有能力给与他们更好的,我们就不能折断他们用来翱翔九天的翅膀。”
其实谁又能想到呢?
当初唯唯诺诺,躲在哥哥身后连话都不敢说,连人都不敢见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是个想要站在国家和人民之前的大孩子了。
孩子的成长是可喜的,但内心的充盈更为重要。
正因如此,苏蕴然更加不想让吴思言失望。
吴青林又是久久地没有说话,苏蕴然干脆又说:“你就当我有私心也好,平安整天这么皮,将来也不知道会长成啥样,万一变成个二世祖,败光了咱俩留给他的这份家业以后,好歹能有个哥哥姐姐护着。”
吴青林无奈,“又胡说,平安也就是皮一点儿,活泼一点儿,哪就至于那样了,要那样,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因为平安太调皮,吴青林现在是一个字也不敢提再生一个的事儿了。
他双手枕在脑后,“我到现在还记着呢,那年我回去,那丫头看也不敢看我,话也不跟我说,见了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怎么一眨眼就大了呢?”
“我说老吴同志……”
“咱能商量个事不?”吴青林忽然支着胳膊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把苏蕴然吓了一跳,“什么事?”
“能不能别老吴老吴的,仔细算算,我不才三十多吗?这就老吴了?”
苏蕴然顿时笑疯了。
吴青林:“……”
他坐在床上,冷漠地看着她。
苏蕴然笑得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吴思言和吴墨言敲了敲门,探进来脑袋,“爹,娘,你们干嘛呢?”
“去去去,一边玩去。”吴青林不耐烦地挥手。
苏蕴然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了,“笑你爹呢,你爹啊,年纪大了,需要咱们多给他点儿关怀。”
“啊?”两人疑惑极了。
“爹,你也没多大吧?”吴墨言问,他迟疑着发表着自己的爱心,“要不……我们陪你聊聊天?”
“滚滚滚滚滚滚滚,滚!”吴青林说。
“你们看,更年期了都,无缘无故就发脾气。”苏蕴然继续笑。
吴墨言还要继续说,吴思言看出父母这是在相互开玩笑,拖着哥哥就走了。
“哎呀,发什么脾气啊。”苏蕴然歪了歪身子,躺到吴青林的腿上,眼睛眯了眯,“虽然你比我大了那么几岁吧?但是……”
手指在男人小腹上戳了戳,“真没觉得老。”
“哼。”男人满足了,“这还差不多。”
九月底,果然传出来恢复高考的消息。
苏蕴然在这几个月里又想办法在附近几个城市里弄了不少书给吴思言和吴墨言看,消息一传出来,她就找上了吴青林。
“让他们俩去试一下吧。”
普通的初中、高中,苏蕴然不是没试过,但是相关的试题有些她都做不来,但吴思言和吴墨言做起来跟过家家似的,丝毫没有难度。
虽然吴思言和吴墨言也不是不能像以前读小学一样,再去中学里混几年,可是,对他们来说,不被理解,等同于饱受煎熬。
苏蕴然不想那样。
时隔几个月,吴青林现在也接受得差不多了。
“行,我来安排证件,不过,考试得出岛去外面的市里,到时候得你陪他们去。”
终归还是孩子太小了,虽然专业上胜过很多人,但社会经验肯定不足。
“这你不用操心,我来安排就行。”
苏蕴然担心的是孩子真的考上之后的事情,两个社会经验不足的孩子,如果真的要离家去上大学……
苏蕴然挠头。
事到如今,反倒是吴青林反过来劝陆星月了。
“既是他们该走的路,我们替不了一分一毫,只能提提意见,帮帮忙,你我做了所有能做的,剩下的路就让他们自己走吧。”
道理都懂,只是现实发生的时候,难免担心。
第二年一月,苏蕴然守着收音机听到了来自播报员的播报,通知吴思言和吴墨言携带好自己的证件,前去教育局做体检,然后报志愿。
两个人自从考完之后,就是十分轻松自在的状态,吴墨言甚至给出了自己的分数。
但现在的问题是……
“你想学什么?”饭桌上,吴青林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长子。
自从去年苏蕴然问过那个问题之后,时隔一年,吴墨言始终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
但是此刻,他微微一笑,看了看吴思言。
“尊严在剑锋之上,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妹妹去争尊严,那么,我就去探求真理吧。”
吴青林难免失望。
他是一直盼着这个儿子能够接自己的班的。
“你再想想?”吴青林说。
吴墨言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也知道这些年吴青林整天练他是为什么,但是……
他笑着看了看正踩在凳子上偷苏蕴然藏在顶柜里的罐头的平安,眼睛几乎要眯缝起来。
“您的愿望还是让平安来给您完成吧。”
吴青林看看越发这两年越发清秀文质彬彬的儿子,再看看胖得像个球,经常被苏蕴然勒令不许吃饭的吃货小儿子,头疼,头疼极了!
“我第一次觉得,当年我不该把那些家伙安置在养猪场里,就算安置,也该找个离这里远一点儿的地方。”
总而言之,老父亲现在就是后悔。
吴思言和吴墨言相互对视一眼,偷笑。
吴墨言这两年猛蹿个子,加上思想又成熟,看起来已经是个大人了,但张口,还有未退的童音。
“用我娘的话说,您呐,就是职业滤镜太深厚,才老想让我接您的班。但就算我真的做了这一行,也不能守在您的面前,不知道得去哪里呢。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我来造刀剑大炮,您来用!咱们父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并肩作战。”
“你们,就哄我吧。”
吴青林这回是真的失望、伤感,晚饭的时候还喝了两杯。
苏蕴然第二天要陪吴思言和吴墨言出门,懒得理会这更年期发作的老男人,但又看不得他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到底还是劝了两句。
“咱们,只能陪孩子一段路,他们是人,有自己的思想、喜好,不能为了咱喜欢不喜欢就去干什么不干什么,你这样,是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