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
吴青林干脆地朝苏蕴然转了个身,背对着她了。
他是从有这个儿子开始,就期待着他能接自己的班的,但现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过了一会儿,他终归是有点儿不忿。
“大男人,搞什么研究,娘们唧唧的。”
苏蕴然抚额。
她没空跟他废话,索性不搭理他了。
第二天,苏蕴然把平安送到了庞家,交给庞大娘帮忙看着,回来以后就准备带着吴思言和吴墨言乘船出岛。
还没等走呢,家属区的一头就传来吆喝声。
“蕴然,蕴然!快来啊,找你们的!”
苏蕴然有些奇怪,但今天她要带孩子们去体检报志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想接待。
但眼看着,前面走过来好几个身着中山装,风尘仆仆的人。
“苏同志是吧?这两位就是吴思言和吴墨言了?不错不错。”
苏蕴然看着两眼放光的来人,皱了皱眉,“你们是……”
“我们是首都医科大学的副校长,我叫张怀德,这是我们的教授,你这两个孩子很了不得啊,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的潜力,怎么样啊?来我们学校吧?”
苏蕴然:“……”
没来得及说话,视线的尽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拄着拐杖,正飞也似的往这边赶。
苏蕴然向来面容平静的脸,此时一点一点裂开。
不是吧?
她家两个孩子被各大名校疯抢了?
正如苏蕴然所想的那样,一个上午,家里来了三波远方的客人,都希望吴思言和吴墨言能进他们的学校。
可惜,无论是吴思言还是吴墨言,都是早有自己的选择。
苏蕴然只好再三委婉拒绝,但这些人明显不相信还会有人拒绝他们,竟然跑到军区找了肖兴德后,在他们这里住了下来,似乎是想来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以至于苏蕴然想前去报名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傍晚,前后五波各高校的领导们齐聚在苏蕴然家的待客厅里。
大学刚刚恢复正常的教育工作,各高校现在都在抢人,他们相互看不顺眼,生怕自己看中的人被别人抢了,相互之间都是提防的。
但是,他们这么多人坐在这里,苏蕴然还是不松口,看样子也不是为了学费什么的争执,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苏同志,我们这么多学校你都不想选吗?你想让这两个孩子学什么啊?我必须得提醒你,我们这几间学校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学校了,两个孩子又很优秀,你可不能只为了图离家近什么的,就浪费了孩子的天分啊。”
苏蕴然看了看众人,摊了摊手,“不瞒大家,我家这两个孩子年纪虽然小了些,但并不是思想浅薄的孩子,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认知。上学这事也是这样的。”
满屋子的教授、校长,听苏蕴然这句话心里还是有点儿不以为然的。
吴思言和吴墨言填写的身份信息上,两人满打满算现在也才不过十二岁。
十二岁,又长在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能懂什么啊?
大家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有人不死心地问:“那他们想学什么啊?”
苏蕴然有点儿尴尬,因为这满屋子人,实在没有跟自家有一个对号的。
她不好吊着大家,只好把吴青林抬出来说事。
“我家男人是当兵的嘛,姑娘家不好扛枪,想走外交方面,儿子想做国防科研……”
苏蕴然没敢去看大家的脸色,自己这一票是把好几所大学全都得罪了,长袖善舞如她,也难免感到棘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说得好,国家强人民才能强!不愧是当兵的出身,孩子养的不错!”
众人一惊,齐刷刷回头看去。
苏蕴然也吓了一跳,就见一个浑身上下补丁摞补丁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两名警卫。
警卫满目冰冷,警惕性十足。
苏蕴然怔了怔,连忙迎了过去,“您好,请问您是……”
还没到近前,苏蕴然就被拦住了。
男人没有回答苏蕴然的话,而是温和地看着苏蕴然,“吴墨言在哪里,我能见一见吗?”
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吴思言和吴墨言正忙着做饭招待呢。
苏蕴然喊了两声,吴墨言立刻从后院跑了过来。
男人看起来脾气很好,笑呵呵地看着吴墨言,“一起聊聊?”
吴墨言看了看苏蕴然,苏蕴然点了点头,“去吧,给这位同志倒点儿水。”
“我来我来,哥你去吧。”吴思言说着,手脚麻利地提了一壶水、两只茶杯和一些吃的上去。
既然人家两个孩子无意,这些教授、校长的便不准备再留了。
吴青林匆匆赶回家,跟尴尬得不得了的苏蕴然一起送人出门。
等苏蕴然把有人要和吴墨言聊天的事告诉吴青林,男人安抚地在妻子手背上拍了拍,“别担心,是……”
苏蕴然惊讶地睁大了眼,“这么突然的过来,是要收徒?”
“应该是。”老父亲望着二楼窗户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墨言真正想研究的是哪个方向,跟这位符不符。”
他总归,还是希望儿子能得偿所愿的。
苏蕴然神色却有些发怔,吴青林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虽然早就知道这两个孩子不属于咱们,但是也真没想过这么早就离家。如果真的走了,咱们就得做好几年甚至十几年见不到,也联系不着的情况了。”
吴青林看了看平时总是教育他,关键时刻却最为不舍的妻子,大掌在她背上揉了揉。
一直到凌晨,吴墨言和那个男人才在两名警卫的陪同下从楼上下来。
越来越文质彬彬的青年,两眼直冒光地看着父母。
苏蕴然见状慢慢笑了,“高兴了?”
吴墨言重重地点头,那男人这才自我介绍,正如吴青林所说的,就是那位导弹之王。
他有意要将吴墨言带走培养。
一时间,吴青林的目光也落在吴墨言身上。
如果是当兵,每隔几年还能见一次,但以现在的国家环境,吴墨言一走,就要进入保密条例,以吴青林,甚至肖兴德的级别都够不着的那种。
“真想去?”父亲问儿子。
少年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最后还是重重地一点头。
“那就去吧。”
吴墨言闻言顿时如释重负,“谢谢爹。”
吴青林大手拍在吴墨言的肩膀上,“好好干,国家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还有我弟呢。”
“……”一提到平安,苏蕴然就萎靡了,有气无力道:“你看我能指望他不?”
吴墨言笑。
两天之后,吴墨言被接走了。
苏蕴然带着吴思言去做体检报了名,在这之后,前来录取的人又来了几波,其中就有外交学院的人。
这是吴思言所崇拜的周爷爷亲自领导建设的学院,吴思言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过完年,吴思言也得上学去了。
苏蕴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有心想跟着过去,但牧场和平安都离不开她,平安还可以带上,牧场却无论如何也带不走。
最后,是吴思言劝道:“没事的,娘,我去了是住宿舍,真的有事,我就给你写信,拍电报。不会让人欺负我的。”
她这几年跟吴墨言一起被吴青林训练,苏蕴然不担心她被欺负,只担心她的社会经验不足,要吃苦头。
“你不是说了,咱只能陪孩子一程路,该吃的苦,他们还是得自己吃一吃,才能长记性。”
吴青林抖着报纸,瞟了眼女儿,“自己出门在外,少说话,多思考,别随便给人发表意见,就算你是对的也不行。”
这就是吴青林的处世文学了。
吴思言也知道父母担心,当然是乖乖点头。
苏蕴然还是不放心,国家刚刚开放,被紧固久了的人们摸不准底线,这一阶段的社会是有些混乱的。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送吴思言过去。
于是,吴青林也请了假,带上平安,全家一起出门。
几年没有出远门,火车的速度都提升了不少,甚至还开了新的铁路路线。
苏蕴然喋喋不休地叮嘱着吴思言各种注意事项,但这一路上,始终觉得有什么事自己没跟吴思言说,而且她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来。
好不容易到了首都,距离报到日期还有一天。
几人还是住到了几年前住过的八一招待所,这个时候的首都寒风凛冽,冷得要命,一时间大家都有些不适应,谁也不想出门,就在招待所里修整了一天。
第二天,吴青林扛着苏蕴然给吴思言准备的大包小裹,带着妻女一起去学校。
虽然是国家重点建设的大学,但条件还是赶不上苏蕴然那个时候好,屋子是四人间,吴思言到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来。
吴思言选了个上铺,又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但苏蕴然想了想,替她选了个挨着暖气的。
“冬天太冷了,离暖气近一点儿舒服。”
吴思言笑嘻嘻的,十三岁的小姑娘还没发育,身高还不到一米五,扎了个马尾,一口娃娃音,“我听娘的。”
苏蕴然抚额,光这个身高、这个声音,她就担心吴思言很难不被欺负。
她看着吴思言收拾好床铺和衣物,一扭头发现吴青林不见了。
找了一圈,从楼下一个空旷的地方看到了他。
等看清楚吴青林在干什么,苏蕴然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爹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