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7岁的某一天
言龄2024-09-03 11:174,202

“广播一则通知,广播一则通知,学校东门门口发生交通意外,堵车严重,故暂时开放小西门,走读的学生可自行离开,请一定注意安全,切莫在学校门口逗留”

‘走读’,嗬,陌生的词汇,只有家长签字才能施行的规则,可对于他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只能是望尘莫及。

“凌空,我们又见面了”,李琅在教室后门其实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他将凌空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以及将笔芯按回去后,狠狠的在书上刻下了那两个令他愤恨又向往的字眼。

“只有你一个人吗?”李琅随意的走到凌空前排座位坐下,而后转过身来故意逼近凌空那狭窄的空间缓缓吐出气息说道。

“你以为从县城那样的小地方考入省城高等艺术院校的重点火箭班很容易吗?至少我这一届来自婆啰县的只有我一个人”,凌空扔掉手中的笔,抬起不屑的眼眸狠狠盯着眼前这个男人,“李警官,你知道我有多么不想见到你吗?”

“我知道”,李琅借着整理裤子的褶皱缓缓稳住慌乱的心神,亲手戳痛自己的伤疤说道,“我承认,你姐姐的死我有责任,我胆小,我懦弱,我无能,我得过且过……”

“可是,难道你也想要成为像我这样的人吗,你这一生都会恨极厌恶的人吗,一个胆小懦弱无能得过且过,心怀愧疚的人么!”

“我,我不会,她,嗬,死都是便宜她了”,一想到差点被李琅忽悠过去,凌空更加愤怒的低下头不准备再理睬他,自顾自做起了桌上依然铺开的空白试卷。

“穆欣当然不配,谁会为了一个杀人凶手感到难过自责?”李琅缓缓从口袋里拿出那瓶娄修给的醒神药,当他清晰的念出那个至关重要的成分时,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凌空笔下的停顿,“氯三苯乙烯,这个成分我记得在穆欣家那成排的药瓶中也看到过,那是穆欣治疗不孕医生给配的药对吧,甚至包括林原先天性心脏病日常需要服用的药,其实都被换成了穆欣的不孕药,所以林原的死也不是意外……”

其实他们早就从案发现场的各个药瓶中都抽样检测了一下,发现那些药虽然各有各的包装,内里装的却都是颜色大小几近相同的药,这让他们很是费解,有些药甚至不应该是长成那个样子,可一个一个试验检测出来到底应该是治疗什么的药,却很是浪费成本,毕竟穆欣案的关键应该是摆在桌上的那五瓶安眠药才对……

直到在从娄修那里得到了‘氯三苯乙烯’这个成分的提示,发现果然不出所料,所有的药都被换成了这个堪称兴奋剂的主要成分,甚至是患有心脏病的林原日常服用的竟都是促使他兴奋刺激的药。

“所以有理由怀疑,林原的死,是穆欣做的,与你姐姐无关,我们可以将这个案件事实进一步证实之后公之于众,还你姐姐一个清白,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穆欣的死,又是谁做的吗?”

“如果你还是不肯承认,那么你就会成为我刚刚说的那种人,胆小懦弱无能,像我这样的人,或许你们已经说好了,或许她也跟你说过无怨无悔,可是你们现在还年轻,你们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你敢保证她不会为了此时此刻做的选择耗掉自己的前半生而后悔吗,而你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一个比你只大了两岁比你还要弱小无助无亲无靠的女孩身上呢?”

“我相信,你不会接受的,因为那样,你会瞧不起自己!”

李琅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想要挽回这一对年轻人此后依然还要心存秘密无法坦荡光明的幼稚想法,可凌空好似节节败退般红着眼眶向他提出了最后的请求,令他反倒迟疑了起来。

他从凌以飞那里听说过,她有一个弟弟,从小就一副冷静成熟生人勿近的模样,可在审讯室见到他时,他却又换成了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那么此刻这样委屈可怜仿佛放下了一切伪装的凌空又是真的凌空吗?

“说吧,齐飞,将实情吐出,这样也会减轻宋落的罪行”,刘啸焦急的等待齐飞将中间断了的弦为他修补整齐,他们只差这一环了,那就是宋落与凌空之间的牵扯关联究竟是什么,他相信这一切都是宋落设计的,因为李琅曾反复琢磨过宋落临别前倔强的言辞绰绰,可她为什么会选中凌空,她怎么知道凌空与穆欣之间的深仇大恨,她不认识凌空,又从何得知凌空性格上的转变,以及刻意接近穆欣,是为了报仇,他们之间是如何巧合的配合上,以及完成了这起制造成意外假象的谋杀,凌空的目的达成,而宋落的复仇也差点成功。

“如果减轻,意味着你的再次背叛,那么我不需要,我本来也未满十八岁,不会被判多重”,宋落撇过头去,看着窗外依然高高在上不顾世人死活的热量制造者遍洒阳光,还以为这是一份施舍。

“可,我都是为了你好啊,再听我一次吧,宋落,像从前那样听我的好吗?”为什么要将不属于自己的错误包揽在身上呢,齐飞不懂,他已经和她说过八百多遍了,那个女孩的死是她自己选择的,听了她的故事,他人只有自我感到唏嘘的权利,没有参与抱歉的资格。

就在齐飞左右为难时,李琅的一个电话将他短暂解救了出来,刘啸迟疑的下了车,透过窗玻璃看到后座的两个小孩正因为刚刚的抉择而闹脾气互不相让呢,随即才放心下来,电话中和李琅仔细确认道,“凌空真的提出了这个要求?”

“是,那个交通意外挺严重的,短时间内处理不好,你可以带着宋落先下车,我的车停在隔壁雨花街,我们一起过去”

“可是宋落一开始也跟我提了这个要求,只是我没答应,她也无所谓了,她明明自己可以进一步以口供来交换啊,为什么反倒是凌空来以此胁迫呢,最重要的是,他们在这段时间内不可能有一丝交流,怎么会提出这么一致的要求?”

“或许是早就约定好的”,李琅叹了声气继续说道,“我的出现,这个男孩并不意外,可也不是意料之中,只是现在的小孩子还是不能小觑,这样吧,你还是带着宋落打车吧,我们分开走!”

刘啸的怀疑更加令他对眼前的境况感到扑朔迷离,或许这两个人见面的决定权,在于凌空。

“李警官,我姐姐死的很惨吧”,凌空远远眺望着眼前翠绿盎然的山间景象,脚踩的泥土或许是水流缓缓趟过给予的柔软,令他每走一步都万分不舍,终于站定到了湖岸边,让他格外惊奇的是,大自然的隔音效果是任何人工制成的商业产品可望而不可即的,即使前方不远处就看到涌动的人群有条不紊的忙里忙外,凌空却依然不会觉得烦躁,这里好像做什么都是刚刚好的存在,包括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痛苦倾倒个痛快,“如果不是很惨,那个女孩又怎么会愧疚到把命交给我都行”

李琅刚想提醒他,宋落未满十八岁,还不到死的地步,却又被‘愧疚’两个字吸引到了注意力,“难道,凌以飞的死也与她有关?我一直对宋落会出现在童元会所感到奇怪,又正正好的是,林原死的当天晚上,宋落也进了林原的包厢,难不成宋落就是凌以飞口中那个消失的证人?”

“这些也都是她告诉我的……”恰逢凌空一个转身,宋落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或许他们是天生的合作搭档,只一次促膝长谈的机会就让他们完美安排了整起计划,虽然他们想到了大部分不可控的可能性,可却总是觉得,好似不是他们在执行计划,而是计划在跟着他们的步伐走,一致统一,一切都是那么出乎意料的顺利。

“我们运气太好了”,凌空难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然而宋落脸上却充满了悲伤,她转过身看向前方那个从她出现就没有挪开过眼睛的医生,他本该前途一片大好的,他本该坐在空调房里运筹帷幄的,他的两只手本该是用来斩断病魔的,此刻却卷起了衣袖汗渍污渍浸透全身地在这里为她补上窟窿,她不相信世上有一次过的完美犯罪,那一定是身后有人用尽了全力查缺补漏……

是啊,她运气真好,遇上了世上最好的许医生,可他运气真差啊,散尽家财毁掉声名,都是为了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屁孩一时的执念。

他没有去阻止他,因为那时被血糊住双眼的她根本谁的敦敦教导都是一纸狗屁,他一步步看穿了她的图谋,却陪着她疯,跟着她干,他让她的计划成功实现,却也为她填补了满是窟窿的残破颓势。

可是为什么啊,她是什么许知与选中的霉运大礼包吗,是霉运吧,因为闯下这一切滔天大祸的罪魁祸首要拍拍屁股跑路了……

就像三年前,齐飞这个混蛋做出的选择一样,宋落转而咬牙切齿的看向对面山的尽头,齐飞还在飞快的瞪着摩天轮,试图一步登天,追到正要落下返航的夕阳。

她当然知道自行车的速度有限,对于她这个在山沟沟里爬上爬下的小女孩来说没有学的必要,摔倒了她还会哭,骑不动了她还会泄气,一个不留神被石头咯到还会不知道就跌落哪个野兽谷,‘可是齐飞啊,希望你的耐心还如从前一样有限,等不到我就不要等了,追不上落日就不要追了’,宋落此刻终于才感受到了凌空一身轻松毫不在乎的肆意,于是心里默默对齐飞做了最后的告别之后,一股脑跳入了眼前的故乡,扎根在这里十年太短了,她要实现外婆的心愿,守着外公沉没水底的残骸,到生到死。

只听“扑通”一声,相隔数百米的人儿很快反应过来,用力猛扎入水底,直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溅起的水花足以喷溅在刘啸的脸上,他才恍然惊醒,刚刚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宋落消失了身影,许知与紧随其后,却无论他怎样越过婆啰湾的阻隔,也无法阻止宋落在李琅的怀中慢慢没了呼吸……

明明身处在一片空间下,有一位医生,无法及时赶到治病救人,有两位警察,无法挽回一个小女孩必死的决心,这怎么可能!

刘啸酿呛的跪倒在宋落面前,而后一把推开已然放弃施救颓然下来的李琅,心肺复苏,人工呼吸,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地呢喃着,“为什么停,怎么能停,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上学时候的游泳冠军,把我从水里捞起来易如反掌,如今一个小姑娘怎么就不行了呢,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救不了一个小姑娘……”

“她下定了决心……”

“她为什么要自杀!她明知道她一个未成年人根本不会被判死刑!”刘啸不解的疯狂喊道,可傲慢的山谷不断凌空回响着,好似一声声嘲笑。

“法律或许不会判她死刑,可内心的谴责早已将她凌迟的溃不成军了”

一旁凌空悠悠的坐在岸边晃着脚丫,配上傍晚的夕阳,婆啰湾就此美成了一幅画,一幅用鲜血塑成的画。

刘啸和李琅这才惊觉他们或许已然误入了这两个小孩的陷阱,无力的颓坐在了地上,宋落的死原来也是他们约好的,而这恰恰是凌空的决定,或许也是最后的复仇。

而另一边刚刚赶过来的许知与却也知道这是凌空对宋落的原谅,内心的怒火悄然熄灭,只能缓缓拖着疲累的步伐,最后再看一眼女孩解脱后的面容,安详沉静,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是焕然新生的存在。

“哥哥,哥哥,你不舒服吗?”

总是他询问起别人这句话,偶然感受一次适用于自己的关心,许知与竟莫名觉得有一丝开心,他弯下腰摸了摸女孩脸上吭哧的疮疤,“怎么这么说?”

“刚刚你胳膊上的汗毛竖起来了”

女孩小心翼翼触碰着他的胳膊,试图轻轻抚平缓和他体内奋力不休的孤立与胆怯,那一刻女孩手指的温度和那天湛蓝的天空一样令他记忆犹新。

那是改变他一生的一天,那是他成功拿起手术刀的一天,那是17岁的某一天。

十年后,女孩的生命截止在了17岁的某一天。

继续阅读:第23章 如果是14岁的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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