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齐飞,齐飞,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宋落诧异地停下了手中挖铲的动作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着,这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齐飞无奈的掏出对讲机,还是个卡通版蝙蝠侠,晕死……
不过对于那时的齐飞来讲,恨不得整天黏在手上耀武扬威,姑姑留学回来还一下子给他带了俩,可把他美坏了,甚至故作大方的将其中一个轮流借给他的那帮好兄弟和他联络,有趣极了!
“收到,又怎么啦?”齐飞嘴里叼着对讲机,支支吾吾的说着也不耽误手上摘桃子的动作,他可是和宋落分工合作安排好的,好不容易一切重新开始了,他要在宋落的心里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决不能让她小瞧了自己,心里这样想着,眼睛也止不住地看向她。
对吧,他一定爱惨了宋落!
“你还没从远房亲戚那回来啊,这都快开学了”
齐飞眼瞅着再瞒不住了,不过既然已经和宋落建立了确切的联络,多亏自己每日报到,他现在已经成功融入婆啰湾的一份子了,那么缺席几天去应付一下那几个二十年后肥得流油的大胖小子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回来了,回来了”
“那快点来小刚家吧,他爸托人帮他搞到了山地自行车,据说是专门适合在我们这种山沟沟里骑的,我们今天要去试骑,挨个村去显摆显摆嘿嘿,小石村的那个大壮恐怕又要流口水了……”
“我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齐飞简短的说完后飞快的关掉了对讲机,他怕宋落又要问上一句,“我们是你的远房亲戚?”
诶?怎么问题变了?上一次是她第一次与他谈起自行车的话题啊……
“什么是自行车?自行车好玩吗?骑上自行车我就可以在山沟沟里不用怕迷路了吗?外婆就可以放心让我出去玩了吗?”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竟让宋落记恨了那么多年,“你这么笨,还是担心担心骑着骑着别摔沟里了吧”
哦,想起来了,是他挂的还算及时,宋落没有听到对讲机里的人说的最后一句话,简直是坑惨了他。
稻田间狭窄逼仄的容身之路,却看到两个小孩一个跟着一个处身于天地之间,晃着脚丫就走过了大半段坎坷泥泞的层层小路,如此将镜头拉远,好似一下子来到婆啰湾一般豁然开朗。
然而齐飞却没有宋落此时看什么都新鲜的好心情,恨不得每秒转上个八十来回的头确认宋落就在他身后,“宋落,你可千万跟住了我!”
齐飞依稀记得,就是在这片稻田中,他把宋落给搞丢了,而后又因为自己心心念念着那辆山地自行车,想着赶紧先把桃子送过去,然后再回头找宋落的,一念之差,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宋落之后的经历会让他一生懊悔不已。
“那你就慢点走啊”,相比于齐飞的紧张焦虑,宋落好不安然自在的左顾顾右看看,捂着嘴偷笑道。
齐飞无奈的捂着额头后悔不已,自己这次重新回来可能是太过友好了,宋落现在完全不怕自己,根本就不会听他的话,哪像从前那个时候的宋落,教起她玩捉迷藏,告诉她乖乖在原地数上十组十个数再来找他,真的就言听计从的做到了……
“孩子们,让我们欢迎第30号花朵加入到我们这个大家庭!”
那时齐飞诧异地透过露出一角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本是抱着好奇心看热闹的心态翻过后院的墙,想要看看这所福利院初一十五大门紧锁谢绝来客的缘由是不是真的在念经祈佛,却没想到看到里屋正在发生的每一幕都惊愕的他合不拢嘴,尤其是当片刻间宋落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那个神秘的舞台上,竟要被那个变态当作第30个试验品。
“孩子,先介绍下你自己吧”,齐飞看着那个透露出强烈怪异的背影,却说着他们班主任一样温柔冷静的话语,试图笼络人心。
“我叫宋落,今年7岁了,额,还要说什么?”
宋落睁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红彤彤的小脸更是显得她鲜嫩多汁,连站在窗外的齐飞都不得已低下了头,按耐住自己的心意,真的很难不会想要一口咬掉她那肥嘟嘟的小脸蛋吧。
当然同时也被宋落萌翻了瞬间的秋姨忽然狂放的笑出了声,“再多说一些,怎么来找我们了?是因为这里有很多小朋友可以和你一起玩?”
宋落摇了摇头说道,“齐飞,我要找齐飞”
“为什么要找他?”
“齐飞说,如果有一天我找不到他了,就站在原地数十个十个数,再睁开眼睛,就会看到他,如果还没看到,就再闭上眼睛数十个十个数……”
秋姨轻嗤着笑道,“那你数了多少个数呢?”
宋落认真地想了想,掰着手指头说道,“已经数了十个的十个的十个的十个的……十个的十个数了!”
而后又自己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只会数十个数,嘿嘿,外婆只教了我数十个数,十个数之后不乖乖照做会挨打……”
“可是你这次怎么没有乖乖照做,留在原地数着数等着他呢……”
秋姨尖锐的声音一下子唤起了齐飞从前那段可怕的记忆,看着眼前如那时一样的泥泞不堪却慢慢有了干裂的形态,接连几日的暴雨过后而又承接着剧烈的暴晒,好似在考验着这片稻田的毅力是否真的如此坚韧,无论怎样的极端都不会驱使他们的稻穗凌乱折服,竟令他不禁感到一丝羞愧的低下了头,齐飞想起那时宋落是如何回答的呢……
“齐飞,我有点疼……”
齐飞一时震惊的呆愣在了原地,他竟差点分不清了此刻还是曾经,到底哪个才是现实?
齐飞赶忙转过身去放下背篓里的桃子跑到宋落的面前,捧起她小巧柔软的脸蛋,紧张地问道,“哪疼,哪疼,是又晒疼了吗?”
宋落嘟着嘴喃喃道,“齐飞,我真的有点怕了,你总说我的脸蛋肥嘟嘟的像是外婆刚发出来的黑面馒头,但是你现在是真的要吃了我吗?”
齐飞恍然松开了手,小心翼翼的盯着她此时已然有点发红了的脸蛋问道,“很疼吗,很疼的话我们就不去了……”
反正宋落只是一个七岁小孩,怎么可能如报道的那样夸张,‘成功为29个孩子打开了一道求生之门’,这其中一定多数是那几个警察的功劳吧……
“是脚疼……”
宋落不懂齐飞怎么忽然间怅然若失的样子,扶着同样小小的一只齐飞抬起脚来左看看右看看的,搞清楚状况后幡然醒悟的齐飞简直要被自己气笑了,痛击了下自己的脑门后,准备干净利落的一把将宋落抱到自己的腿上,脱掉鞋子才知道自己伤在哪里啊!
然而一时气愤的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个高龄八载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毛孩,嗐!
嗷呜……
没有什么英雄救美的崇拜气氛,只有一下子摔疼了的宋落响亮的哭嚎声让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齐飞毫无招架的困顿在了原地,只能尴尬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心里暗暗地发愁着,那个时候的宋落没有这么爱哭啊……
像是忽然间变成了一只锯了嘴的葫芦一般,齐飞完全想不出来任何哄小孩的招数,只能默默地下到了田地里,抬起头来看着泥坡上止不住哭啼的宋落,趁着宋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功夫,将宋落的两只小布鞋秃噜了下来,一时间还把自己逗笑了。
他想起来了,给宋落穿鞋拖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她的两只小脚丫就像是吸铁石一样,‘叭’,穿上了,‘叭’,脱下了。
“啊,有个很尖的石子把鞋子都扎破了,怎么办呢?”看着宋落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回忆起从前,怕她又要说自己不爱她了,她都扎破了,他还笑得那么开心,说不定下一秒又要哭得更加狂风猛烈了,不由得抿起嘴来谎作疑惑地歪了歪脑袋问道。
谁知道宋落却转而嘿嘿笑了起来,顾不上耷拉着的两条腿,伸出胳膊好似要他抱的架势,齐飞吓得不禁后退了两步,不过当想明白过后,齐飞恨不得撬开自己的脑袋瓜,看看自己的脑袋里是不是装的都是慢反射弧,怎么肢体还是语言都会比脑袋运转的速度要快上一个台阶呢?
“哦,你要我背你啊”,一抹笑偷偷跑到了齐飞的脸上,额头上不停冒着的汗浑然不觉的溜进了眼睛里也不觉得难受,如果不是自己这还没有到青春期的童声太过稚嫩,齐飞真想对着烈日山谷高声大喊一句,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啊!
宋落用沾满了泥土的小手抹了抹满是鼻涕眼泪的脸蛋后,摆了摆手轻轻笑着说道,“你跳下去之后一直在笑,是那下面的风景更好一些嘛,我也想下去和你一起好吗?”
7岁的宋落好像总是能给到28岁的齐飞许多出乎意料的回答,愣了片刻后,当齐飞认真的抬起头透过近在眼前的云层,再顶着刺眼的光热看向更远一点的深邃无边,天空好像真的不再是他印象中的火红亦或灰蒙,在那层层叠叠间还有些许湛蓝在点缀着,是啊,美极了……
只是,不要下来!
齐飞晃儿一笑跳了上去,并排坐在宋落的身边晃着小腿,在宋落不解的注视下,努力伸出手来笔直的试图捅向天空,“相比在远地方遥望,不如近一点再近一点伸手去触碰”
宋落皱起眉头,更是不解了,“可是碰不到啊,既然碰不到,人所能及的又只有看得到,找一个更好的角度来看更美的风景不好吗,我昨天新学了一个成语,叫自知之明,你说我用得对不对?”
自知之明……
齐飞恨恨的弹了她个脑瓜崩后,边给她穿鞋边教训道,“少听录音机里那些没营养的知识课堂,先把数数数明白了吧,等开学我敢打包票肯定有孩子连九九乘法表都能背得一字不差,到时候你才要有自知之明了吧,我再教你一个,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他与宋落才不是自知之明,而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牵着宋落的手重新启程的齐飞信心满满的踏上了解救29名孩子的道路,这次的解救大战势必会圆满落幕,可他与宋落又真的会如他所愿吗?
余光不时瞥到宋落天真欢快的笑脸,这个午后对于此时的她来说还不赖吧,相比那个一定哭了一路去寻找他,却又再次误进了魔窟的鬼屋来说,越走到熟悉的小路,看到熟悉的风景,齐飞脸上僵硬地陪着一同露出笑颜,只不过他的笑容并不是那样简单纯粹的,其中掺杂了许多莫名的情绪,愧疚抱歉遗憾释怀重新开始……然而心里却还是会因为前两次的败绩而有所嘀咕,可前两次都是有缘由的,这次他一定不干预到任何人的命运,只顺着历史轨迹的发展,除了宋落。
哦,对,他也不会再冒失地在危险之地好奇的听墙角,直到被屋里透出窗外的点点迷烟吹晕,他只牵着宋落在福利院外面寸步不离的守着,等到那几名警察的再次误打误撞野外训练讨口水喝,秋姨或许还是会辩解那套老嗑,整个福利院一个孩子都没有的缘由,是组织郊游亦或是上山砍柴自力更生,总之大门紧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走廊尽头标明的大牌上赫然是‘活动室’几个大字,孩子们和乐融融欢笑成长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曾多次上过报纸电视的孩子们几乎每次背景都是那间活动室……
几名警察的疑惑一出,秋姨知道自己再辩无可辩,索性暴露了省事儿,其实他早已准备好了大干一场!
即使这几名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消失在了这里,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他,敢怀疑到他,他是十里八村甚至县里省城都要被人膜拜效仿的大善人——秋实福利院的负责人,他一个人挽救了29条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生命,对的,他们的生命,是他赐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