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一个明年就要上中学,甚至可以称之为五四青年节的主人公的‘少年’却并不知道什么是安全?这一代的家长已经把生命看作如此‘轻如鸿毛’的程度了吗?
反正宋落已然是被这轻描淡写的问话惊到合不拢嘴的程度,虽然她没有父母,可外婆却会一天叮嘱她八百遍“出门注意安全”……
“你真的不懂安全的重要性?”宋落不禁想要再次向她确认看看,是否只是在和她开一个无聊的玩笑。
女孩摇了摇头,指着马路上的下水井问道,“会比我的棒棒糖还重要吗?”
“棒棒糖?”宋落这才注意到,好像从刚才开始,女孩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在侧目望着马路的方向,“哦,是你的棒棒糖掉进了下水井里吗?”
赤裸裸的真相公布,女孩好似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鸣,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在了胸前的珍珠纽扣上,显得是那样纯洁无瑕。
她竟这样珍视一颗棒棒糖吗?不过自己的确也曾干过为了一粒芝麻气急哭着杂碎一整个麻袋核桃的事儿,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不值得这么轻易浪费掉自己的眼泪,可只有那时的宋落才知道的是,天真的隐隐在晃动轰鸣,它快要塌了。
宋落见不得女孩伤心欲绝的模样,一时慌乱了手脚,随后赶忙从口袋里翻出了两个钢镚,这才松了口气举到女孩面前说道,“看,我正好兜里还有两块钱,这样足够去小卖部买两个棒棒糖啦,我们一人一个好不好?”
可是这却并没有让女孩开心起来,反而瘪着嘴好似承受了更加猛烈的苦痛般抽泣着委屈的说道,“不行,棒棒糖是晴哥哥自己做的,买不到的,被他发现我骗他了,会更痛的”
宋落听着女孩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话正摸不着头脑,女孩却忽然间停止了抽泣,像是一只浑身炸起了毛进入战斗状态迎接外敌的小猫一样,紧紧拽着她的衣袖呲着牙躲在了她的身后,宋落顺着女孩的视线转过身,一个笑得如头顶和他一起走来的阳光一样灿烂的大哥哥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李宝儿,你怎么跑到这里了,可让我好找”
额,转瞬间宋落对他的感观就发生了变化,这比起阳光还要刺眼的笑容,比落入污水里的棒棒糖还要齁到甜腻的声音,宋落还是第一次感觉要对一个人产生过敏情绪了,总感觉刚刚被太阳照射到的皮肤正在隐隐发紫,“你是?”
男人听到问话却一言不发,好像根本看不到眼前的宋落,只是从刚刚走过来就直直的看着她身后的女孩,坦然的揣起手来,脸上模具般的笑容好似是仿制太阳的纹路制成的,灼热到足以吃人的程度。
“对不起,晴哥哥,我的棒棒糖掉了,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主动站出来乖乖承认错误,一下子击中了宋落的心,相比之下,自己可真不是个好孩子,就连手里这两个被汗渍打湿了的钢镚,还是从外婆那里私自留下来的。
“李宝儿不哭,棒棒糖店里有的是,过来,跟我回去”
看来,眼前的男人也被女孩真诚的乖巧打动了,宋落这才放心下来,可是不禁会想到自己从小吃过的藤条,难道是因为自己总是耍一些小聪明吗,总想着试图躲过,却每每都被看穿躲不过……
正当宋落陷入自我反省中时,刚刚还勇敢站出来承认错误的女孩,咻的一下又躲回到了宋落的身后,甚至这次更甚,完完全全顶替了她的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害怕阳光。
看着宋落不明所以的样子,男人这才尴尬地笑着向她解释道,“小妹妹你好,我的甜品店刚刚搬到附近,有空带同学来店里找李宝儿玩啊”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小孩子的心性是撒不了谎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喜欢就是喜欢,讨厌也是真的讨厌,从女孩恨不得逃离出男人的视线来看,或许这个男人并没有他表面看上去那么慈眉善目,于是宋落也努力伪装起自己软弱可欺的一面,冷冷地说道。
“哦,我叫李晴,那边的晴朗甜品店就是我的店”,男人好像才想起来一般恍然热情的介绍道。
李晴,她身边好像只有女生叫这个名字……
宋落疑惑地转过身向面前这个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女孩确认道,“是这样吗?他就是你口中的晴哥哥吗?”
虽然女孩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可宋落就是觉得自这个男人出现以后,女孩好像与刚刚那个粉红色的蓬蓬裙公主截然不同了,就连公主裙也跟着黯然失色了。
“那么你叫李宝儿?”宋落最后再和女孩仔细确认一遍,她与女孩素不相识,除了确认两个人的身份以及彼此的确相识的关系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女孩不置可否的模样似乎已经代表着默认了,即使这其中有些许疑惑也不是她能解决的,可就当宋落已经起身准备离开时,女孩却嚎哭着像是抱住最后一丝希望的紧紧抱着宋落的胳膊叫喊道,“姐姐,我不叫李宝儿,你不要走,你带我找哥哥好不好,我哥哥叫李琅,我叫李玲”
“李琅!”
身后那洪亮的嗓门几百米开外都能清清楚楚传到他耳边,不用回头李琅都知道刘啸那个傻小子一定正在乐呵呵的跑着赶到他身边,还要暗自平复好呼吸跟他叫着劲儿比着跑这几百米犹如蜻蜓点水不算个事儿,随后搭起他的肩膀扬着头兴冲冲地提醒道,“可别忘了明天我们就要去省公安局实习啦,还是大名鼎鼎的尤队钦点的,晚上早点回来啊,我们在被窝里偷着乐一会儿”
“你自己偷着乐吧,我要抱着我妹妹光明正大的乐上一晚上,今晚我不回宿舍啦!”李琅随即趁他愣神的功夫后退一步躲开他的咸猪手,嬉笑着说道。
“啊?你不回宿舍那你住哪儿啊?”
“住我好哥们儿家啊!听说他已经学有所成,从家里的连锁面包坊撤出来自己单干了,现在自己在我们县里开了一家甜品店,厉害吧,我们刚毕业,人家都小老板了!”
“那个李晴?”
“是啊,其实他以前不叫这个名字,他原来叫李齐恩,我都叫他小七……”,李琅边走边和刘啸解释着,短短的半天假实在是太短暂了,许久没有见到妹妹了,应该长高了一些吧。
“玲玲明年是不是就上中学了,要不选一所寄宿的吧,那个李晴自己看着就还是个孩子,是不是不会照顾孩子啊,要么这几年玲玲怎么一点个头都没长呢,而且上次他带玲玲过来看你,恨不得把玲玲从你身上拽下来,自己贴你身上,怪吓人的”,刘啸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叮嘱完后一溜烟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老吕头常挂在嘴边那句你可别忘了,考试要考!”
李琅无奈的轻笑了一声,“白痴啊”
自从三年前父母离世,而他也不过刚刚上大二,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每天上不完的课程训练,父母离世的痛苦还来不及把他淹没,因为妹妹今后的着落绝不能是将那家福利院作为栖身之所,绝不能!
那个时候是小七陪着他处理了父母的身后事,甚至在得知他的犹豫无措间,毅然笑笑握住他的手,“别担心,我可以照顾妹妹”
是啊,这三年,他将妹妹照顾的很好,每次见到妹妹都是一身漂亮的小裙子,就像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公主一样,李琅知道小七一定在妹妹身上是用了心的,这么大的恩情是不容置喙的,也不是那些鸡蛋里挑骨头的疑点可以否认的,“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长得高也不一定妹妹就非得长得高吧,况且可能是还没到长个子的年龄呢……”
“妈,你以后不用特意调班来接我放学,我都多大啦”,即使现在外表还算稚嫩的他,其实身体里却装着一个年近三十的灵魂,想想都不记得上一次和母亲并排走在路上是什么时候了,总觉得浑身别扭,所以时不时放慢速度,跟在母亲身后,学着从前做错事被领回家那样,低着头别扭道。
“你也知道你不小了啊,今年就要中考了,你还在那儿和那个小姑娘卿卿我我的,人家比你小一届不着急,你也不着急嘛,我要不来接你,你还舍得回家啊”
要是卿卿我我还好了呢,齐飞忍不住心里嘀咕着,他就应该这个时候就把宋落牢牢拴在自己手上,如果不在她最爱自己的这个时候给她积极的回馈,感情是会变淡的……
谁知道那个许医生什么时候就会来插上一脚呢?
哦,对了,如果说殡仪馆那一面是宋落第一次见到他……
“妈!”
“姑姑现在是不是已经移民美国了?”
“我不想等到大学了,我要现在就过去,带着宋落一起!”
如果在阿婆去世之前,他们已经离开国内,宋落就不会为了外婆的死耿耿于怀,既不会谋划杀人,婆啰湾也再与她无关,童元会所一点也不适合她,当然也不会见到那个大名鼎鼎的许医生,从此宋落的世界里只会有他一个人,她只能依赖他!
“你可以实话告诉妈妈吗?怎么就认准了她?是不是还是因为当年的事情?”
母亲的三连问步步紧逼,齐飞很想摇头否定,坚定地表达着自己对宋落爱的纯粹,从八岁那年第一眼见到她开始,他就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宋落身上移开,他希望她的开心是因为他,也希望她的生气是因为他,他希望她的所有情绪都是由他挑起的,更希望自己可以是她整个生命的主宰,不仅限于喜怒哀乐。
“齐飞,不要因为愧疚……”
“不是愧疚!”齐飞猛地后退了一步躲开母亲的劝慰大吼道。
就是不想让人认为他对宋落的感情出于愧疚,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他也努力的维持着从前对待宋落的方式,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只是越想表现,表现的痕迹越加突出显眼。
当宋落跌倒时,他飞快的赶到宋落的身边,可刚伸出手想扶她一把时,反而在看到她那双与七岁那年满是疮痍的脸颊上唯独露出的一双噙满泪水却又倔强的不肯流下时一模一样的眼睛犹豫了,随即转而翻过手掌“啪”一声,看着宋落赶忙收回小手疼的紧紧握住,齐飞痛恨的转过了头大喇喇的说道,“你太笨了,连个自行车都学不会,还想和我去郊游,在家种你的地吧”
那时他打疼了宋落,也自以为打醒了自己,以为这样‘愧疚’的情绪总有一天会被压制下去,这样自欺欺人的方式。
“海离市的高中已经找好了,爸妈的工作调动也下来了,就等你中考结束了,正常发挥就行,按你平常模拟考的分数就没问题……”
“不,我不走了”,齐飞低着头做下了这再次重来一世的新的决定。
“不走了?不是说要去国外上最好的大学为那个女孩做些什么补偿吗?”
“我错了,那是我以为的补偿,但其实宋落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完全隔绝太阳光照紫外线的伞,而是我的一个校服外套就可以了”,齐飞想到刚刚宋落披上他的外套时尽管依然痛苦到睁不开眼睛,却还是开心的小虎牙好像在左右摇晃牵起阳光荡起秋千,“她需要我”
“对,她需要的是我,不会骑自行车也没关系,她想要的不过是我来教她而已,妈,我先走了……”齐飞想到这里乐开了花赶忙撒起脚丫向着宋落家跑去,那里有个女孩翘首以盼的在等他,不然为什么每次她都要从堆满了灰尘的库房里推出那辆陈旧的自行车呢?
“齐飞,你真的确定她需要的是你吗?”
远处母亲的呼唤随着吹过耳畔的大山里的风隐没云霄,在15岁这年,28岁的齐飞相当确定,宋落与他是青梅竹马,是天生一对,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秋水共长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