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夺食(4)
锦衣夜行风之子2025-07-28 18:463,166

  “连信教的人也杀了,是不是有点弄过头了?”李长有又问。

  “信洋教的人更可恨!放着天上的诸神百仙不拜,偏要信什么洋猴子!要是没人信洋教,洋毛子早就滚回海里喂老鳖了!”张白义不耐烦的答道。

  “这不是造反吗?”李长有怯怯的问。

  “咱们不是造反,是‘扶清灭洋’!官老爷们个个都是缩头乌龟,神拳会就要帮大清国挺直腰杆,官府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白义接着说:“事成之后朝廷肯定会论功行赏的。你李掌柜是个干大事的人,不会总盯着卤煮秘方这点蚊子肉吧?”

  “那就干他娘的一票!”李长有被张白义这么一激将,顿时两眼放光。

  张白义说他今天看到有人在给郭青天上坟;看打扮像做买卖的掌柜,看身板像吃饷的军爷。是不是神拳会设坛练拳被官兵盯上了,他要李长有一定要打探清楚。

  张白义走后,李长有便在李记酒家自斟自饮。郭修安一跨进李记酒家,李长有便一把将郭修安拉到桌边说:“来得早不如赶的巧,咱哥俩儿今天要好好喝两盅儿!”

  郭修安只好坐下陪李长有喝了一盅儿。他放下酒杯便劝李长有,不要再和神拳会掺和,以免将来吃亏。李长有打哈哈说:“修安哥,神拳会只是教拳民练练拳,给穷人舍点药,也没做啥拿不上台面的事儿!咱们没由头不让营里人强身健体、医病袪疼吧?我看倒是讨饭来的韩家,该提醒他们离洋毛子远点。活屁股蛋儿自从做了二狗子,这几年觉得自己在营里,也成个人物头儿(有影响力的人)了,说话做事都有点长本事了!”

  郭修安说:“咱们都是庄稼人,一天到晚不握锄把儿,跟耍把戏赚吆喝的拳民舞刀弄枪,总不合适的!洋人我也不待见,但神拳会是啥来头,咱儿也不摸底儿!我觉得还是两头都不掺和的好……”

  李长有说:“那好办!只要活屁股蛋儿退出洋教,我就跟义和拳断了来往!”

  郭修安反问说:“韩皮匠要是退了在教堂租的地,咋养活家里的几张嘴?你家地多,要不你让点租子给韩皮匠种?”

  李长有说:“李家不是活菩萨!韩家是死是活,都不关我李家啥事!——算了,不说要饭的韩家了,说说晌午你家来了什么贵客?”

  郭修安知道李长有最想打听的,就是中午的事情。他说晌午是已故大嫂杨氏娘家的哥嫂,在裕阳做生意多年,很少来往走动。听说郭修平的遗骨迁回了,便特地赶来祭拜。

  郭杨氏故去多年,如今娘家人来了,郭家自然不敢怠慢,肯定要拿营里李记的酒菜招待远客。李长有的小眼睛骨碌碌转了半天,楞没看出郭修安的话有什么破绽。

  他只好说:“那是应该好好招待!大嫂真是没福分,要是活到现在,朝廷肯定要封个诰命、立个牌坊什么的!咱们营里人也能跟着沾沾光!”

  郭修安觉得跟李长有,商量约束族人远离神拳会的事情,就是瞎子点灯——白费了(蜡)!他借口家里还有事,便结清中午的酒钱离开了李记酒家。

  李长有也觉得跟郭修安话不投机。其实两人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投机的时候。李长有最看不惯的,是郭修安总是一副装腔作势,端着“大哥”架子,居高临下教训他这个“小弟”。而郭修安觉得他跟李家大少爷,就是落在两个车辙里的花生豆儿——不是一路人(仁)!

  李长有记得小时候,郭修安经常拿三家营的旧事,来教育他和李长盛。有一次,郭修安讲到三家营当年,誓死抵御捻匪攻营的事情。李长有当众为爷爷李尚德叫屈,郭修安立马拉着他,找李泰栓评理儿。

  李泰栓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郭修安,然后揪着李长有的耳朵骂:“你娃娃懂个屁儿!当年捻匪早就在营里踩好了点儿,单冲着咱李家的钱财来的!如果你爷爷不带头护营,郭家和韩家凭啥帮咱挡在前头?

  你若是捻匪,也不会在榨不出二两油的郭家,还有穷的当裤子的韩家身上,瞎耽误功夫吧?”

  李长有觉得,这些年他的“背”运,大多都要归罪于郭修安的多管闲事。直到遇到神拳会的张白义,他李长有才算真的时来运转。就连他的老婆李袁氏,在接连给他生了仨儿闺女后,最近总算给他生了个儿子。这个儿子不但给他续了香火,还破了多年前的那个诅咒,挽回了李家的颜面。

  李长有和李泰栓一样,也时刻盯着十里八村准备抛卖的土地,想法设法的弄到自家手里。东岗教堂寨围修好的第二年,三家营西边刘官营的大地主刘守业,被他吃喝嫖赌的大公子,活活给气死了。为了还在十家镇欠下的赌债,刘家准备抛卖祖上留下的,最后五十多亩田地。李长有办法用尽,死命的压价,最后正准备换契签字的时候,东岗教堂的二毛子却突然出手,以高出他三成的价码截了胡。事后教堂白送十亩地,给操办这桩买卖的二毛子。

  李长有知道后气的白眼直翻,他捶足顿胸的对李泰栓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被靠大树好乘凉!我忙活了半个月,连口汤都没喝到!二毛子动动嘴、跑跑腿,就白得了二十亩地!”

  李长有不敢怨恨截胡的二毛子,只能一个劲的后悔自己没有信教入会,要不然那二十亩地就是他的!所以李长有没过几天便入了教会。

  两年前的那个冬天,立冬前的一场大雪,预示又是一个冻死狗的寒冬,即将到来。李长有赶车进城给教堂置办薪炭,在进城的半道上,他遇到一伙跑江湖卖艺的断了车轴,便顺路把这帮冻得瑟瑟发抖的戏子,捎进来城里。班主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还留下李长有的住址,说改天一定登门道谢。

  李长有一开始也没把班主的客套话当回事。直到张白义带着糕点,真的到三家营登门道谢,李长有才知道这个张班主,是个“不打渣子”(说话算数)的人。

  李长有和张班主大有相见恨晚!张白义说他略通占卜观相之术,看李长有印堂发暗必有祸患,若想破解就在掌灯时分,到牛家庄的打谷场去找他。

  晚上李长有来到牛家庄的时候,看到张白义正赤身裸背的设坛升表请神仙。李长有耐着性子,等张白义吞符诵咒练完拳,才被张白义引到僻静处说话。张班主说,他其实是神拳会伏阳分舵的坛主,现在在牛家庄安营扎寨,练拳舍药救百姓。

  李长有的灾祸,其实是教堂的洋人暗中给他下了蛊;要想避祸消灾,他必须退出洋教。

  张白义说:“教堂的洋毛子个个都是畜生,他们给每个教民都施了巫术!俺们神拳会,就是专门来帮你们解蛊驱巫的。神拳会先解了教民的蛊,救了百姓的命,再带着大伙拆了教堂、赶走洋毛子!”

  李长有笑着问张白义,教堂什么时候给他种的蛊,种在哪里了。

  张班主问:“洋毛子有没有摸过你的头?给你泼过水、抹过油吗?”

  李长有想了半天,才想起他受洗的时候,里莱徳的确给他脸上撒过水,额走上涂过油。难不成这就被种了蛊?

  张班主看着半信半疑的李长有,正经八百的说:“我的话您信不信不要紧,入不入神拳会我也不勉强。您李族长身上的盅,我肯定会帮你解,谁让你救过我的命呢!”

  李长有说洋人财大气粗,背后还有官府撑腰,赶他们没那么容易。张班主说:“此一时彼一时!以前神拳会的目的是‘反清复明’,朝廷不待见神拳会。现在神拳会跟朝廷,都看洋人不顺眼,朝廷碍于面子,不敢跟洋人撕破脸,便暗中支持神拳会,出头‘扶清灭洋’!”

  张班主的话让李长有肃然起敬。他怯怯的问,拆了教堂赶走洋人之后,教堂买的那些田地咋办?张白义眼珠子一转说:“当然是神拳会没收,论功行赏给拳民!”

  李长有回家想了一夜,第二天他就退教出会,不再和教堂来往。张班主听说后,略有遗憾的说:“李族长果然是个明白人!不过我原想让你悄悄加入神拳会,做个双头鹰,在教堂当个暗桩!不过这样也好,将来三家营的分坛主,就是你李族长的了!”

  李长有喜欢喝酒。遇到高兴的事情,他要喝两盅庆祝;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也要喝两盅解闷;碰到想不明白的事情,更要喝两口“解惑”!

  这晚,李长有却越喝越想不明白一件事:张白义以前说,神拳会是为了“反清复明”,现在又变成了“扶清灭洋”;既然神拳会跟大清和洋人,都不是一伙儿的,直接“反清灭洋、复兴大明”不就得了,为啥还要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郭修安出了李记酒家,直接又去找韩皮匠。到了韩家,他才看到皮匠家黑灯瞎火,一片死寂。郭修安一拍脑袋:这天正好是教堂的“礼拜天”!韩家人都去教堂“礼拜”了。

  韩姓人除了租种李家的东坡地,其余大部分是教堂的佃户。“礼拜天”教堂不但有礼拜,还提供吃食,韩家人都会拖家带口的参加。

  忙活了一晚上,没劝下一个人!郭修安也只好灰头土脸的回家了。

继续阅读:第10章 殴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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