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殴斗(1)
锦衣夜行风之子2025-07-28 18:013,048

  十愁难过猪鼠年!每个庚子鼠年,注定都不是太平年!

  这个庚子年也一样。在京津,钦差大臣在山东调查一圈后,回复老佛爷“拳民忠贞,神术可用”!光绪年初的诏令,等于宣布义和拳合法;朝廷不但允许义和拳到京津开坛施法,还向拳民发放饷银以示恩惠。山东十万拳民闻风而动,如潮水般涌入了京津等地。

  在伏阳,从清明到芒种再到小暑,田里几个月都没下过一场透墒雨。

  俗话说东家望夏、佃户望秋!夏收的麦子,大部分都交给了东家做租粮,只有秋季收获的谷豆棉薯,才是佃户们的指望。芒种的时候农民收完夏麦,就要不误农时的抢着种谷点豆。

  三家营的百姓勉强收了歉收的二麦(大麦和小麦),秋粮就种不下去。一个多月滴雨未下,干旱的土地龟裂的像炸了口的榆树皮,就算勉强播下了谷种,也根本出不了苗。

  立夏不下,高挂锄把!往年累死人的“三夏“大忙,这年百姓们却无所事事。除了望眼欲穿的盼雨,只能扎堆儿“喷空”(聊闲话)。对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旱灾,老百姓心里的惨痛烙痕记忆犹新;眼下的大旱也又似曾相识,端倪初现。

  灾荒就像一群令人厌恶的绿头苍蝇,在老百姓的头顶嗡嗡盘旋;恐慌情绪如同瘟疫,在脆弱的乡间蔓延。恐惧的气氛令每一个三家营人,都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农历六月十五,又到了三家营祭神祈雨的日子。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族长要带着村民,一起进行隆重的祈雨仪式。

  族长要先带着祈雨的队伍,到营里的龙王庙烧香焚表,虔诚的向龙王爷“报告”旱情,祈求龙王爷悲天悯人早日降下甘霖。

  然后村民们将木雕的“龙王爷”,抬到预先准备好的坐轿上,由八个壮汉抬着,到伏桐河边迎取“神水”。

  焚香祷告后,族长用量米的升子,从伏桐河里取三升河水,倒进“龙王爷”怀抱着的斗盆中。取了水以后,壮汉们又小心翼翼的抬着“龙王爷”,在街上呐喊游行后,将取回来的水,恭恭敬敬的供奉在龙王庙里!如果三天内下了雨,说明这次祈雨的诚心感动了龙王爷;如果三天内没下雨,半个月后要换更加虔诚的队伍,重新祈雨。

  祈雨,是大旱之年老百姓极为看重的事情!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都要虔诚主动的加入到祈雨的队伍中去。那些没来得及参加祈雨的人家,在祈雨队伍经过自家门前时,一家之主要在门口焚香磕头,迎送“龙王爷”经过。如果哪家有所怠慢,壮汉们便抬着“龙王爷”,对着这家大门大肆冲撞,俗称“东撞甘霖、西撞雨露”!“龙王爷”不但要撞开大门,还要撞掉点墙上或房上的砖瓦才行。否则就是对龙王爷大不敬,求不来雨的罪过,就会落到这家人的身上。如果哪家真的被撞了,主人非但不能有怨言,还得忍气吞声的进行茶水招待。否则惹了众怒,会遭受祈雨队伍更多更大的破坏。

  官差如果在路上,遇到抬着“龙王爷”的祈雨队伍,文官须下轿、武官要下马,端带撩袍恭敬礼让。平民百姓如果遇到祈雨的队伍,更是要跪地迎送。否则就被视为不敬,轻则人仰马翻,重则皮肉受苦。

  三家营的祈雨仪式,由郭修安和刚刚接任李氏族长的李长盛,一起主持。焚香报告、迎取神水的仪式都很顺利,然后大伙儿便抬着“龙王爷”,在三家营游街。

  韩皮匠也早就在门口备好了香案,跪地恭迎“龙王爷”。八个头戴柳枝草环、身着汗衫短裤的壮汉,享用了韩皮匠准备的茶水和吃食后,肩抬“龙王爷”正准备离开,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韩皮匠家的院墙上,竟然有人头戴遮阳大草帽,嘻嘻哈哈的趴在墙头看热闹!

  顶着烈日忙活了大半天的祈雨队伍,早已是又渴又累精疲力尽。这个时候发现有人犯了忌讳,怠慢“龙王爷”,各个都气愤不已。韩皮匠也吓的脸色煞白,跪地磕头如捣蒜。因为他也知道祈雨这样严肃的事情,戴遮阳帽子帽是最忌讳的,而热闹更是万万看不得的!

  等人们看清了墙头上的人,祈雨队伍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因为那几个人,是东岗教堂的几个传教士和两个洋娃娃。

  原来几个洋人听说三营这天祈雨游行,非要来看看稀奇。韩皮匠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但也拦不下洋人来围观。他事前已经把其中的禁忌,给洋人们一个不落的讲了个遍,求爷爷告奶奶的嘱咐他们,只能隔着墙头偷偷看,万万不可抛头露面,招惹了祈雨队伍。

  韩皮匠本来也要去参加祈雨的,但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只好备案焚香,在门口恭迎祈雨队伍。

  这群看热闹的洋人,一开始还算守规矩,悄悄的趴在墙头看。但他们看到坐轿上的“龙王爷”时,便再也忍不住指指点点、嘻嘻哈哈了。

  郭修安看到是几个传教士和洋娃娃,便赶紧对祈雨队伍说:“这些洋猴子都是不敬祖宗的蛮子,他们懂个啥儿?咱们求咱们的雨,不跟畜生(猴子)置气!”

  三家营人确实也不想招惹“没讲过世面”的洋人,祈雨队伍便准备继续游街。

  这时候,李长有却在队伍中煽风点火:“父老乡亲们!咱们顶着日头(顶着大太阳)祈雨,洋毛子却在一边瞧热闹,这冲撞了龙王爷,哪还能下雨啊!神拳会早就说‘不下雨,地发干,全是教堂遮着天’;只有杀了洋人头,才能下的满地流!今天咱一定要把‘甘霖雨露’,给撞回来!”

  李长有这几句话,立马又把祈雨队伍给煽乎起来了。抬轿的壮汉们调转方向,将“龙王爷”坐轿上的铁头杆,对着韩皮匠家的大门和院墙,猛冲猛撞。

  愤怒的祈雨队伍很快就撞开了大门,撞倒了院墙,他们然后冲进院子里,将看热闹的洋人从墙头上拉下来,一顿推嚷呵斥。

  李长有没有进院推搡洋人,他趁机带人,在韩家的卤煮店里打砸。然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他悄悄从卤锅里捞出了卤料包,藏好后又在店里放了一把火,趁乱溜之大吉!

  郭修安一看韩家起火了,赶紧让人把“龙王爷”抬回龙王庙,不许在这里看热闹瞎掺和。

  而韩皮匠早已乱了方寸!挨了揍的洋人像无头苍蝇,很快跑的无影无踪。韩皮匠担心洋人在营里再惹祸端,顾不上救自家的火,一溜烟儿跑去教堂报信求救了。几间草房烧了不打紧,如果洋人在他家出了差错,韩皮匠就算多几个脑袋,也是赔不起的!

  而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的东岗教堂,一听说传教士在外遭袭,还以为是有预谋的拳民围攻。里莱德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派护寨的马队到三家营救人!

  郭修安带着郭家人走了,韩皮匠自己跑去了教堂,韩皮匠家里,只剩下祈雨的李家人和救火的韩家人。

  这事本来韩皮匠没啥理亏的地方,是洋人犯忌冲撞了祈雨队伍,挨两下揍也不算冤枉。但祈雨队伍拿韩皮匠家撒气,打砸放火就有点过头了。

  韩家人一边救火,一边埋怨李长有不该煽风点火;李家人仗着人多势众,自然不服气。两家人越吵越厉害,两边族人也跟着帮腔壮威。最后韩皮匠家的火也不救了,直接打起架来。

  在民风彪悍的伏阳一带,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架斗殴跟刮风下雨一样,稀松平常。在和睦相处的状态下,质朴无华是对笨嘴拙舌的百姓,一种礼貌评价;但当个人或者家族的利益,受到损害的时候,为了所谓的面子,他们表现出来的秽言粗鲁,往往是不堪耳目的。挥拳相向和肆无忌惮的破坏,最后往往也是”彰显力量“的不二选择!

  营里每天鸡毛蒜皮小事引起的纠纷,就像六月天上的云朵此起彼伏;打架斗殴如同毫无征兆的雷阵雨,更是说来就来。

  如果打架斗殴算做主食的话,那么每天清早的街骂,就是少不了的开胃小菜。

  热闹的一天,从鸡叫三遍开始。不管是睡眼惺忪的内掌柜,发现鸡窝里少了一只鸡;荷锄挎篮的翁妪,发现菜园里丢了一个瓜;还是挑水担粪的外当家,发现田里的饱麦嫩豆,被人趁夜薅去一捆。总之一句话,家里丢东西了!

  失主在训斥完贪睡懒床的家人后,都会扯着或高或低、或尖或闷的嗓门,沿着营里的宽街窄巷,掐腰仰天的叫骂:“哪个挨千刀的贼娃子儿——夜儿黑(昨天晚上)偷了我家的鸡———我日你八辈祖宗!哪个饿死鬼脱生的鳖儿,偷了我留作种子的南瓜———我咒你一家吃撑死!谁家没皮没脸的龟孙儿,偷掰了我地里的苞谷(玉米)棒子,我咒你吃了拉稀跑肚儿!”

  反正是不指名道姓的街骂,难听不难听的不打紧,只要自己解气就行!

继续阅读:第10章 殴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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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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