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灯盏窝里一直延续着入冬以来的热闹。
山寨很快就要被收抚的消息早就像张了翅膀一样传开了,最高兴的无疑是炮头和杆匪们!
山寨里大多数杆匪朝思暮想的事情,就是被正规军收抚。
只要被收抚成了正规军,他们就可以从万人唾骂的土匪,变成光宗耀祖的军爷。
就连没资格被收抚的甩手子和吃二馍的,也兴奋不已——就算自己没被赵师长看上,但这一冬天能吃饱穿暖,过年的时候再弄点大洋烟土回家,总比死守着营寨挨饿受冻强!哪怕最后什么也捞不到,只要曾在灯盏窝寨里走过一遭,回去一后也够跟左邻右舍面前,吹嘘张扬个一年半载的!
除了伏阳镇守使赵晨初,靖国军的潘瞎子也主动派人来灯盏窝,商谈招抚的事情。
但韩老么既没同意赵晨初,也没答应潘瞎子,灯盏窝deq二当家大灯笼和一帮铁杆儿杆匪急的抓耳挠腮!
韩老么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再抻一抻,本钱攒的越多将来换来的官儿越大!
我要是弄个营长你们就是连长,我要是抻出来一个团长,你们就是营长!
还是那句话:谁给的官大咱给谁扛枪!”
“大当家的,这事儿你还是要慎重些!”大灯笼担心韩老么把招抚的事情弄砸了,小心翼翼的劝道。
“万一竹签扁担挂油瓶——一头秃噜一头跐溜儿,那就麻烦了!”
韩老么却说:“断不了!我又不是赵熹元!”
赵熹元自从在十家镇被赵晨初戏耍后,就直接带着杆子投奔马德文。
后来他又跟着马德文撤回了陕西,几番改编下来,赵熹元从营长又变回连长!
韩老么曾对大灯笼说:“赵熹元这个龟孙儿就是瞎折腾,本来想去做小(妾)的,结果成了陪床丫鬟!
这年头就这样,只要你拿足了架子,窑姐都能成正房!”
转眼进了腊月,李存仁又派他的副官上山谈招抚的事情。
这个副官姓张,来了几次后就被灯盏窝当成贵客招待。
张副官在灯盏窝国足了烟瘾,然后对韩老么说:
“韩大当家的,赵师长同意将灯盏窝的人马按一个团整编,有枪的有一个算一个,没枪下了山再滤一滤!合格的都留下,不合格的回家种田!
军衔官职一应亏不了诸位!招抚地点是十家镇北边十八里铺的关帝庙,时间定在腊月初八中午十二点,也就是午时!
到时候正规军的关防、印信、军装和枪弹一应送到,请韩团长的准备准备早点下山吧!”
韩老么心里有点不爽,他感觉张副官这副腔调不是来谈判,而是来通知。
但看在“团长”这个份上,他呵呵道:“还是赵师长厚道啊!招抚地方倒是没啥问题,但收抚之后俺们这一团兄弟驻在哪里?十八里还是东乡?赵师长有没有给个准话?”
张副官说:“赵师长说了,十八里铺和东乡你们随便挑!”
“请代我先行谢过赵师长!”韩老么说,“腊月初八怕是来不及了!请张副官回禀赵师长,时间定在腊月二十三晌午吧!到时候将印信旗帐,枪械军服在关帝庙预备齐正,请李旅长亲自到十八里铺当面交割!”
“韩大当家的快人快语!”张副官说,“接收时间这个事情,我可不敢擅自作主;李旅长能不能亲自到场,我也要回去请示!不过我想这两条应该不难办到,请大当家的带着兄弟们早做准备吧!”
腊月初八还有几天,韩老么带着杆匪赶到十八里接受招抚,应该是可以办到的。
他把时间推到腊月二十三,主要是山寨里一冬的“水头”还没分,另外还有几十个肉票小年前要赎回去!
送走了张副官,韩老么就让大灯笼先去拢拢水头报上来。
韩老么看了看山寨的“水账”,对炮头们说:“还按照以前的规矩来,年前分一半下去,留一半在山上!”
杆头们问马上要招抚了,还留这么多钱财在山上干什么?
韩老么说:“要是年前水头都分了,不愿意当兵吃粮的兄弟就撂了挑子!杆子就散了架,我这个团长不成了光杆了?
就算兄弟们都愿意跟着我去吃粮,把水头都带下上,到时候会不会便宜别人还说不准呢!穿了皮子吃了粮以后就没这么大油水了,留着这些钱暂时在山上,以后咱们兄弟们慢慢花!”
山寨总要有人留守,分了钱的炮头们却没有一个愿意留在山上。
这时候牛六指儿对韩老么说:“你们都下山吧,我守着山寨!”
牛六指儿只是个甩手子炮头,灯盏窝交给他,韩老么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韩老么解下腰里的亮面匣子,交到了牛六指儿的手里。他当众宣布:“咱们下山后,腱子六就是灯盏窝的总架,山上的兄弟们见枪如见令!”
“还有,愿意留在山上过年的兄弟,年后每人多分两股水!”
冲着两股水头,又有两个炮头愿意留下来守山寨。
腊月二十二,韩老么带着杆子们下山了。而远在十八里铺的郭治远,也早已在关帝庙悄悄布下了口袋阵。
从韩老么下山那刻起,郭治远便派哨兵盯住了韩老么的动向。不断报过来的消息,让郭治远心里阴晴不定。
第一波消息是下山的队伍有七八百人,背枪的杆匪有三四百人,剩下的不是携刀夹棒的甩手子,就是肩扛手提的吃二馍的。他们不急不慢的下山,晚上又早早的盘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的消息是甩手子和吃二馍的只剩下一百多人,另外一半应该是趁夜悄悄溜了号。甩手子和吃二馍的稀稀拉拉的朝十八里铺开过来,而带枪的杆匪却迟迟未动。
“韩老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葛守礼有点纳闷。
“等等看,这个韩老么是属泥鳅的,滑的很!”郭治远也有点捉摸不定。
一个时辰后,杆匪动身了,但他们不是奔十八里铺,而是直接向西而去!
“传令,一营二营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对这些没带枪的土匪开火!”郭治远突然明白了,韩老么不过是派这些人来探虚实的。
看来这出戏,还要继续唱下去!
“印信关防带来了吗?你们还有多余的军装被服吗?全找出来!”郭治远急吼吼的问葛树礼。
他确实有点急了,韩老么带着杆子向西去哪里了他已经顾不上了,要先稳住这帮甩手子和吃二馍的!
“传令兵,立即报告李旅长,千万不要进攻灯盏窝!”郭治远紧急传令。
“团总,你真的要招抚这帮王八蛋?印信关防倒是带着呢,但枪支被服哪有啊?”葛树礼有点不知所措。
“老葛啊,咱要把戏演下去!现在就算把两个营去都拉去拦截韩老么,咱们也没有胜算!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收抚的戏要接着往下演!”
正午时分,“杆匪”到达了关帝庙门前。
葛守礼带人把这一百多号,打扮的像乞丐一样杆匪给团团围住!
葛守礼扬着手里的马鞭,对着人群敬个礼喊道:“卑职是李旅长座下,二团一营营长葛守礼!今天我代表李旅长前来接收灯架台人马,请韩新民团长出来答话!”
“韩新民团长?”一个领头的主动搭话,“老总你弄错了,俺们大当家的叫韩老么!”
“你是韩老么?”
“是……”
葛守礼又啪的敬了一个礼,看看委任状问:“韩团长大名不是叫韩新民吗?”
应声的“韩老么”赶紧抱拳施礼:“对!对!我把自己的大名都给忘了!”
葛树礼盯着“韩老么”又问:“你真的是韩团长?不是我故意为难您,这委任状要亲手交到韩团长手里的,冒领是要枪毙的!敢问令尊——就是你家老太爷叫什么?”
“韩老么”一怔:“我爹叫韩六……”
“大名呢?”
“韩……,你又不给他发委任状,问他干什么?”“韩老么”有点不耐烦了。
人群中终于憋不住一阵哄笑,眼看这杆匪的阵脚要乱!
“啪!”
葛树礼突然一鞭子抽在“韩老么”身上:“你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早看出来你是个冒牌货,连自己爹叫啥都不知道,还敢冒名领韩团长的委任状?”
“韩老么”恼羞成怒,正要发作。
葛树礼立即子弹上膛,周围的官兵也啪啪拉枪栓。
“统统举起手!”葛树礼狠狠的命令道。
杆匪们都没带枪,只好个个认怂,乖乖的举起手。
“咋?我说错了?冒名顶替要枪毙的,这个我早说过!”葛树礼用枪指着“韩老么”问:“你——到底叫啥?”
“赵二娃!灯架山二当家的!”大灯笼终于说出来自己的身份。
葛树礼有模有样的开始翻看委任状。然后他看来一眼大灯笼说:
“哎吆!还真有赵二娃的任命状!三团一营营长啊!”
葛树礼扬扬手里的任命状说:“赵营长,得罪了,得罪了!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你早说出你的名号,我也不敢打您啊!
对不住,对不住啊!改天我请您喝酒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