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修竹离开天合的第一个星期。
各方面的工作都已经交接完毕,原本她准备退股,虞辞没肯,她便折中一下,将自己在鹏城的全部股份都给了林芝。
天合从三人天合转变成二人天合。
她离开后虞辞跟林芝都默契的没去动她的东西,不管是办公室还是合租房间,一直都为她保持着原样,期待着有朝一日她如果还想当回巧音,还能再回来。
七到九月期间台风好多,一波落一波又起,低压气始终笼罩在港粤上空。
安静从八月受到挫折之后一直消沉低迷,虞辞最近一次去见她时给她带了些宝桂做的小甜点,安静很喜欢。
吃完一盒,她擦着眼泪哭,说再也不要哥哥了,决定自己回家。
她一直在哭,说什么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港岛,雨多风大,出门到哪儿都塞车,做的饭她也吃不惯,说自己遇到的人都很势利,说这座城市其实好冷漠。
虞辞不知道要安慰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安静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返回黑土地的家乡。
行李被杂乱的丢进旅箱,就跟她这两年像是没头苍蝇一样满世界乱撞一样迷茫。
她收拾够了东西随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腿哭,虞辞静静地陪她到睡着,轻手帮她盖好被子,而后伸手帮她擦了擦脸,起身离开。
房门被轻轻盖上,安静颤抖着怀抱手臂,无声呜咽。
手机有消息震动。
有人约她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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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辞开车回家,雨势噼里啪啦下垂,新一代台风‘烟花’在夜幕舞动,虞辞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进去虞佩念的房间,房间没开灯,隔音极好的窗玻璃隔绝外面一切风雨声,却隔绝不掉虞佩念整日期待的开门声。
她躺在床上,眼睫稍颤,缓缓睁开眼。
“回来了。”
虞辞擦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虞佩念坐起身来,对着她轻轻招手,“到妈妈这儿来。”
虞辞眼睛登时发酸,抬步坐上她的床沿,虞佩念拿过她手里的毛巾,细细的帮她擦拭着湿掉的头发,她低头闻了闻,确认她是洗澡了不是淋雨了才安心。
“最近还好吗?”
她轻声问。
虞辞抿着嘴,眼泪上涌。
虞佩念轻声说:“我病了很久吧。”
“对不起呀,这么多年一直让你这么担心我,为了我吃了不少苦头吧。”
“好多时候你对我说的话我都听得见,可脑子总是反应不过来。”
“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
虞辞低着头流着泪摇头。
虞佩念伸手帮她擦去眼泪,将她抱进怀里,哑着声音哽咽,“好宝宝,妈妈的好宝宝。”
“受苦了。”
虞辞回搂着她嚎啕大哭。
“妈妈!”
“欸。”虞佩念抽噎,“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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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励升雨夜快速返家,漫天风雨顾不得撑伞,顶着被雨浇湿的发,淋湿的肩踩进别墅的第一句话是:“妈妈喺边度?”
虞辞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又哭又笑,半晌说不出话,霍励升上前,伸手帮她擦泪,虞辞伸手指向房间,霍励升顺眼看去,对上一双温柔的慈爱的眼。
霍励升心头触动,握着虞辞的手进入房间,稍稍低头,“阿姨,你感觉好吗?”
虞佩念朝着他招手,霍励升又前去了些,随后他的手被虞佩念稳稳握住,“小霍,谢谢你照顾我的小辞。”
“应该的。”
虞佩念毕竟才清醒,精力不比其他人,很容易疲惫,大家小心翼翼照顾她休息,离开房间,莫医生讲虞佩念现在的状态很稳定,虽然不清楚这次清醒能维持多长时间,但有望彻底回归正常。
虞辞本就在知道虞佩念清醒时哭过一次,现在在得知这个好消息后又抱着霍励升哭的很开怀。
喜极而泣苦尽甘来的眼泪比起心碎更加咸,霍励升吻过她的脸,就抱着她去洗漱,柔软的洗面奶擦过脸颊,虞辞一边哭又一边笑,霍励升眼眸含笑,手上动作轻柔,“明天我安排医生给妈妈做一个全身检查,以前她意识混沌,就算难受也不一定能准确无误的说出来,趁现在她意识状态都好,就带着她去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们一直忽略掉的病灶,查出来就好好治,让她更加轻松。”
虞辞朗声说好,伸手抱他,将洗面奶的泡沫都蹭到他的西服外套上,霍励升说她使坏,却没伸手推开,只温声道:“好了,脸上还有沫子呢,先洗吧。”
“嫌弃我。”
黑锅直扣而下,霍励升无语,俯身将脸在她满是泡沫的脸上蹭了蹭,直到自己脸上也沾上沫子,他温声道:“爱你爱得不行呢。”
虞辞咧嘴笑。
卧室大灯熄灭,余下一盏温暖光线的床头灯照明,虞辞因为虞佩念状态回暖兴奋的睡不着觉在床上滚来滚去,她好兴奋,同霍励升讲了好多关于虞佩念彻底康复后的畅想,说要带虞佩念野餐,放风筝,钓鱼,逛街,看电影。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些平常人家的生活日常,她是那样的有劲,短短一个小时喷薄出无数积压在心里的向往,只等着跟虞佩念,霍励升一起实现。
霍励升看着眼前激动热情的虞辞,满腔温柔的怜惜缓缓流淌出来。
他在想,虞辞在失去虞佩念的这漫长年岁里,她究竟幻想过多少次与她重逢,拖手归家?
指尖轻轻的蹭过她的脸颊,虞辞抬起一双红而亮的眼笑着看他。
霍励升眸中淌出温柔,“我们一起做。”
“你说的那一切,我都陪着你,跟妈妈一起做。”
虞辞眼圈又红,点头。“嗯!”
漫天的风雨侵扰虞辞靠在霍励升怀里两人闲聊。
有电话打来,来电显示安静。
虞辞接通,那边声音断断续续的,“安静?怎么了?”
细微的哭声传来,“老,老板,我,我不讨厌。”她像是被什么呛到了,哽塞着咳嗽,又哭着说:“不讨厌,港岛。”
虞辞温声:“我知道呀,说这个干什么?你在外面吗?”
安静倒在地上,手机屏幕被雨水打成一块突起的水潭,她的眼泪不停下流,胸口好疼,她的声音细弱蚊蝇的,“老板,我好想,回家。”
“想,妈妈、”
虞辞身子坐正,“安静,你现在还好吗?我去接你好不好?你告诉我位置,我现在去接你。”
“安静?”
“安静?”
雨水将鲜血冲进下水道。
手机那头的呼唤还在继续。
而手机的主人却再也无法传达出半个字。
她双眼阖上,雨水多面浇打,心脏在十九岁这年停止跳动。
于是,安静的世界。
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