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辞醒来后就一直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
她的眼神空洞的,像是在看外面的世界,又像是隔着毛玻璃将自己困在剩下的人生里。
一连半个月,她都是这样。
霍励升将饭盒打开,拉过椅子坐在她身边,“吃饭了。”
汤勺舀起蔬菜粥,往她嘴边送,虞辞张嘴,吞咽,机械的像是一个人偶。
霍励升帮她擦掉嘴边粥渍,然后又喂她,才到第三口,她就摇头了。
“多吃一点好不好?你最近瘦了很多。”
虞辞摇头。
霍励升又舀了一勺给她,“再吃一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不好?”
虞辞看着他,没动作。
“楚容宴百里都判了,我帮你争取到了动手的权利,你要动手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没人知道他暗地里到底付出了什么。
“要。”
虞辞才终于像是有了呼吸,“我要。”
霍励升将勺子递到她嘴边,“再吃一点好不好?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送妈妈回浙江。”
浙江。
故乡。
虞辞咬着牙点头,霍励升喂她继续吃,一口接着一口,她直接抱起饭盒往嘴里灌,眼泪跟着粥往肚子里咽,就像虞佩念所说,人生不管是什么路,都要走。
到了规定的时间,虞辞穿上了虞佩念的衣服跟着霍励升一起奔赴刑场。
主犯楚容宴百里死刑,从犯蔺从珏二十年有期徒刑。
两人躺在行刑车上,楚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虞辞霍励升,原本灰败的眼神瞬间惊慌起来。
“凭什么让她主导我的死刑,凭什么!”
她尖声厉斥,可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虞辞连话都没说,带着手套推动注射器就往她的身体里扎。
原本已经绝望到无力挣扎的楚容在面对她时心中强烈的不甘恐惧使得她再次尖叫控诉。
液体推进身体,楚容大声呼喊,“虞辞!你凭什么!”
“楚容。”
“你是害怕了吗?”
身体已经无法做出反应,楚容眼泪灌下。
她是害怕了。
死在谁的手里都可以,唯独不能死在虞辞的手里。
可偏偏,死神将镰刀借给了虞辞,叫她来复仇。
“不用怕,在你死后,我会把你的骨灰送往泰国,让佛陀镇压你,叫你永世不得超生,你连下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楚容颤抖。
虞辞说:“你还有最后三分钟,就请在绝望中度过吧,就像虞佩念被带走时一样。”
“哦,对了,还有安静。”
“还记得她是谁吗?被你引导网络网暴的小姑娘。”
“看,她就在旁边盯着你,等你死呢。”
楚容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仿佛真在旁边看见一个怨灵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只等她死后生撕她。
她绝望而惊恐的颤动眼球,眼泪倒灌。
虞辞面无表情的越过她,一旁的宴百里眼里的神情却没有半点恐惧,反倒兴味十足。
“看来我注定要死在你的手上了。”
虞辞推动注射器,“宴百里,你最讨厌什么样的人?”
“怎么说呢?”宴百里略微思考,“你也知道,我母亲是警察,我随着她,有一颗正义的心,最讨厌的就是自甘堕落的人。”
“你自己不就是吗?”
宴百里挑眉,等着她的高见,虞辞却没说,将注射器推进他的身体,“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人吗?”
“懦弱自私的人,就像你。”
她推动注射器,“你自诩强者,出身优渥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将所有人都当成你游戏人间的棋子,你把没有痛觉当成自己的铠甲,用来保护你那刻明明懦弱的要死的心。”
宴百里:“你说错了,我确实是很强。”
“不,你很弱。”
虞辞:“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带给你一切原始伤害的是宴淳烽,可你自私胆怯,不敢向他挥出利剑,向他鸣笛,于是将刀子插入虞佩念这种弱者身上,你说你跟我是一类人,不,你跟陈海跟楚容才是一类人。”
“你是十足的弱者,是毋庸置疑的弱者。”
“你太可悲了,即使懦弱成这样,你用恨意伪装包裹爱着的父亲,始终都没有看你一眼。”
“你知道他知道你要死之前,说什么吗?”
又一支药剂注射进身体,虞辞轻声说:“他讲,你母亲死,他不后悔,你死,他不在意,宴百里,你才是被全世界抛弃的那个,我不是。”
他笑不下去了,张着嘴要说话,虞辞却只是冷漠的将白布盖上他的面孔。
如同他无情的剥夺虞佩念的生命一样,无情的忽视掉他在生死最后才激发出此生都在寻找的情绪。
三分重后,警察确认两人死亡,虞辞面无表情的下车。
霍励升站在路边等她,带着沉默的虞辞返回荷李活收捡虞佩念的遗物。
她的东西很少,像是早就预示了她不会在人间久留一样的少。
虞辞小心的将一切都收捡归拢好,每件带着她味道的衣服都被她小心的整理好。
这将是伴随她未来人生的童年歌谣。
霍励升打开抽屉,取出虞佩念珍藏的匣子递给她。
“你看看。”
虞辞打开,依旧是很少的东西,每一件都是虞佩念的人生珍宝。
她的手指在那些物件上轻轻掠过,就像是掠过了虞佩念的一生。
“跟她一起葬了吧。”
霍励升轻轻地嗯了一声,虞辞扯动嘴角勉强的示意他自己没事,她取出那本之前送给她消遣的《飞鸟集》。
纸页已经被她翻动到泛黄。
她努力从里面找出她留下的影子。
好多的折页,好多阅读过的痕迹。
书页翻动,她在书册的其中一页发现了她的笔迹。
——弓在箭要射出之前,低声对箭说道:“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
底下,是虞佩念虚浮的,歪歪扭扭的字迹。
‘虞辞,自由,我,自由。’
虞辞手发颤。
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