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虞辞伸手去拉车门。
安静紧随其后,宴百里眉头挑起,“看来今天并不是个适合出门的日子啊。”
“开车。”
他冷声吩咐。
下一秒,车子驶出,将两人甩开,一个错力,两人后退一步,安静差点跌坐在地,虞辞稳稳扶住她,随后连忙转身,招呼她上车。
一脚油门踩出去,追上宴百里那辆奔驰车。
宴百里从后视镜里看见身后紧追不舍的虞辞,啧了两声,转头对身边一言不发的安心道:“我说我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可比起身后这两位,我也只能自愧弗如啊,如何?见到你的小阿妹心情感觉怎样?”
安心抿着唇,沉声道:“你何必带我过来。”
“这话可真没良心。”宴百里懒声道:“我好心好意房带你看看你的小阿妹,到头来还是我的错?”
“看有什么用?”
安心说:“我又不可能跟她回去。”
宴百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身后,虞辞从手包里掏出手机递给安静,“报警。”
“就说宴百里绑架你哥哥被你发现后开车逃窜。”
“嗯!”
两辆车子前后追逐,大街上闹得气势汹汹。
警署接到报案马上受理,宴家门客一层一层通知,知会到宴百里耳朵,他笑了声,拨通电话,“做事了。”
对面的女声沉默片刻,旋即应下。
“知道了。”
警笛声声,环绕围堵,宴百里的车子被逼停,宴百里降下车窗,懒慢地笑,“阿sir,青天白日不去抓捕罪犯,拦我作甚?”
“接到报案,有人指控宴少绑架少年特来追查,烦请配合。”
宴百里笑着举手,“合法公民,当然配合。”
虞辞停稳车子,安静忙下车朝着宴百里的方向冲过去,前脚刚过去,虞辞后脚就看到有电视台的转播车朝着这边靠,摄像头对了上去。
眉头不由一皱。
安静拉开宴百里的车门,站在原地眼眶通红,咬着牙,从车内拉出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三十多度的天气,少年身着灰色卫衣,身形清瘦,甫一被她拉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安静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安心,牙关紧咬,眼泪猛掉。
安心不忍地转过头,喊了声。
“小静。”
“你要死啊!”安静崩溃大哭,“我找了你两年!”
“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啊!”
“你好端端的怎么一个声信儿都不吱啊!你想要我死吗!”
耳光巴掌不停地朝着安心身上招呼,安心只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任由她打。
安静边打边哭,两年的艰辛苦楚,多日被网暴的委屈让她在面对这个跟自己一母同胞的双生哥哥时再也无法抑制,她嚎啕着咒骂安心怎么一点都不安心,哭诉着自己为了找他满世界到处跑,被人偷走钱包饿到没办法去别人店里讨面吃,路上差点被人贩子拐进山里当老婆,什么尊严什么人格她这两年被践踏的实在是太够了。
安心红着眼眶静静地听着她的眼泪,双生心脏的连结也跟着隐隐作痛。
“对不起。”
安静抱着他嚎啕大哭,安心的手抬了抬,继而又放下。
宴百里依靠在车门上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姿态懒散眼神戏谑,警察上前要带宴百里回警署好好解释。
他站在原地倒是没抵抗,嘴上却道:“我做什么了要去警署喝茶?警官,不要冤枉好人呐。”
虞辞正在喝令电视台记者不要拍摄,听到宴百里不认账,蹙着眉对安静喊:“安静,先带你哥离开。”
安静会意,一把抹掉眼泪,拉着安心要走,“你先跟我走。”
安心站在原地没动。
安静又去拉他,皱着眉抬高声调喊,“走啊!”
安心注视着她,本应是照镜子一样亲密的脸上,一双眼睛漠然,语调冷淡,“我为什么要走?”
安静愣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你不跟我回家吗?”
安心错过她的眼神,“你自己回去吧。”
安静紧紧拽着他的手不放,声音颤抖着,“安心,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她看向一旁的宴百里,了然问,“是不是被他拿捏了什么把柄?是不是因为他威胁你所以你才不肯跟我走,怕连累我的?”
宴百里笑吟吟的看着她。
安心看着她眼里的期待,沉默的将手从她掌心一点一点抽出,安静愕然的看着他跟自己拉开距离,随后用冷淡漠然的语气开口:“请注意你的说辞,我跟宴百里宴少属于正规合作关系,不存在任何威胁胁迫等不法手段,安静,从你的救世主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吧,这个世界并不是你的满腔自以为。”
摄像机冰冷的记录一切。
安静站在原地浑身僵直,神魂都在此刻被人抽离身体。
她艰难的收紧双手以此来借助力量,颤声问:“安心,你为什么,要这样?”
失联两年零三个月,一封家书无有,一道问候不见。
全家上下都在担心他的生死。
她跨越大半个中国四处奔波寻找他两年多。
结果只换来他一句,快点从你的救世主的美梦中清醒过来吧。
两年的经历如同上一世的轮回血路,她以为趟过去就能带着亲人回家,可眼前的安心好陌生,陌生到让她以为两人之间的血脉亲情已经在这两年的轮回之中被洗刷冲洗了个干净,干净到他都彻底换了芯子。
神魂碎裂,心脏破损。
她仿佛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
安心双目闭合不去看她绝望的眼,丢给她一句轻飘飘的死刑:“安静,你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自我感动,我从头至尾都没让你来找过我。”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他转身走。
“站,站住。”安静艰难的呼喊,安心充耳不闻,安静流着泪上前去拉他,“站住!”
安心顿住脚,转头,安静满脸泪流,祈求:“你跟我回家,回家好不好?”
他沉默的将她的手掰开,“安静,不是每段冒险都能得到你自己梦想中的结局,成熟点吧,我并不需要你来找我。”
手指被一点一点掰开,安静眼里的光也一点一点绝望,直到他转身直接回到宴百里的车上,安静才明白自己这两年。
完全就是个笑话。
身子往后倒,虞辞快步接住她,将她抱进怀里,安静埋在她的胸口嚎啕大哭。
宴百里看完眼前这出戏眼眸眯起,盖住眼底的兴奋。
好难得,一直平寂的心房有了微弱的悸动。
常年没有任何情绪反馈的神经也跟着跳动疯狂。
他看向虞辞的方向,认出心底那股熟悉的情绪——暴虐。
多么熟悉,十年前他曾在她身上得到过不止一次。
暴虐。
哈哈。
他眼睫垂下,舔舐过尖利的牙齿,将这份难得的剧烈的波动一点一点收敛起来,像是存档封存,以便日后读取,再抬头,他笑问:“阿Sri,具体情况你们应该已经看的很清楚了吧。”
“怎么样,我是清白的吧。”
警官你看我,我看你,继而又去看靠在虞辞怀里痛哭的少女,沉默的叹息,对着他抱歉,宴百里也大方的表示不会追究安静诬陷的罪责,警员送他离开。
车子起火驶离,虞辞抬头,宴百里的侧脸从车窗睇来,朝着她露出个温柔至极的笑。
却像是毒蛇吐信。
警察要求两人做了笔录,之后做了口头教育,虞辞沉默应下,带着安静离开。
没错的。
宴百里就是毒蛇。
-
霍励升午休时间接到虞辞的电话。
要他帮忙截断一家新闻公司最新的新闻稿。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东西奉上,真是虞辞要的稿件。
“办好了。”
霍励升看着文件播动着视频,面色平静的将几人之间的对峙看在眼里。
听别人说跟亲眼看是不一样的感受。
他扣下电脑,问:“你那个小朋友打算怎么处理?”
“先找个地方安顿她,让她稍微好过一点,然后再送她回家,至少要把书念完。”
那头的女声轻而空,像是也有着些微的迷茫。
霍励升问:“怎么突然这么低落了?”
“没……”她低声道:“就是感觉最近好多超出预期的事发生。”
先是瑥颂住院,随后是今同受审,再是修竹离群,现在又有安静……
她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未来还有更多危险在伺机而发。
虞辞转头看向已经睡熟的安静,握住手机的手指蓦然收紧,“霍生……我想见你。”
“来吧。”
霍励升轻声道:“霍生大楼,你有直升顶层的权限。”
-
宴百里接到电话可惜一声。
“早知道这位霍生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新闻被截断也在意料之中。”
电话那头的女声问:“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宴百里笑,“等对方出招就好了。”
他幽声道:“我要是预计没错的话,蔺今同手里的杀招也该出来了。”
“可蔺从珏说他们手里已经没牌了。”
宴百里笑了一声,“你要是有计划会告诉家里没用的大嘴巴吗?”
对面沉默。
“他们不是在防蔺从珏,是在防我。”
楚容说。
她道:“最近不要跟我通话了。”
宴百里懒散的应了一声,又暧昧道:“那我要是想你了该怎么办?”
楚容没兴趣配合他演什么情投意合的戏码,“别搞得好像我们之间有一腿似的,你要实在想女人就自己想办法,别来骚扰我。”
电话被毫不留情的挂断,宴百里将手机丢进沙发,笑意吟吟的看向一旁的安心。
“要不然我再送你回去跟你的小阿妹解释清楚,说你不是有意要伤她的心?”
“有什么可解释的。”安心沉痛的闭上眼,“我早就回不去了。”
宴百里扯扯嘴角,“你知道我平素最厌恶什么样的人吗?”
他冷声道:“自入地狱的蠢货。”
安心双手紧握,转身就走。
宴百里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他的身影离开,嘴角挂上嘲弄的神色。
随后眼睫一垂,将封存在心里的那份暴虐一点一点释放出来细细品鉴。
算了,先不去找小鱼刺了。
他嘴角翘起。
找到平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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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宴百里所说,蔺今同的后手打来了。
先是之前大批量挖掘蔺今同黑料的网友贴出蔺今同过往所作所为,奚落他好做假象,一件外套几年不换,一双鞋子穿够五六七年,可越是深挖越觉不对劲。首先是发现他每个月固定消费一次大排档,随后再不出去打牙祭,饭自己带,碗自己洗,一年到头除了那身装备再不见别的,每过半年固定打乱到一个外地账户,网民顺眼追踪发现是一所希望小学,一番调查,才发现这所小学居然是蔺今同省吃俭用多年捐出来的。
【……】
【……】
【假的吧。这个时代真的还有这种人吗?】
【嘶~越挖越红?】
【老,老干部?】
【做戏谁不会?手段这么高超,难怪一直没能被定罪,别忘了,他可是拿了两个亿贿金的人!】
【差点被迷惑了,他那点工资做障眼法捐了也就捐了,大头可是两个亿啊!不对,就算跟虞辞分了脏,那也还有一个亿,这笔钱他又打算怎么解释?】
【对啊!这才是问题最关键的地方啊,他拿到手的那一个亿去哪儿了!】
网上讨伐声势欲燃愈烈,港督蔺长随迫于舆论压力登上电视台节目澄清。
“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这绝对不是我们的本意,我看网上对于犬子是否贪污受贿十分关心,所以我特来澄清,犬子今同,绝对没有受贿。”
简短的一则视频,蔺长随简述蔺今同到底是什么秉性,随后干脆的贴出了网友选民最为关心的问题——钱去哪儿了。
全花了。
造桥修路、扶贫助学、公益医疗、法律援助,动物保护……
一桩桩一笔笔,全都有迹可循有迹可查。
众人看着这些具体条陈,脑子一震。
猛地才识到,他为什么叫做,蔺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