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辞是一眼让人感到惊艳的美。
眉眼上挑,不笑的时候带着凛冽的侵略性。
而裴玄身上的气质则温和得多,挺拔的身材如同山崖上屹立的青松,带着坚韧和正气。
洗得褪色的衣裳丝毫未减损他的气度,反而增添了落拓的书生气,温润的眼眸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就在薛海棠打量他时,裴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薛海棠生得极美,但比起艳色的容颜,更吸引人的是她灿若骄阳的笑容和不屈的生命力。
裴玄眼眸划过一抹流光。
“公子没事吧?”薛海棠半侧着脸问,嘴角噙着笑容。
裴玄退后一步,垂下眼帘,淡声道:“无碍。”
“那就好。”薛海棠低声吩咐车夫,“走吧。”
玉白色的手指放下帘子,带着笑意的声音自马车里传来:“改日再见,裴公子。”
裴玄眼眸微睁,有些讶异地问道:“姑娘如何知道在下姓裴?”
回应他的是一阵悦耳的轻笑声和逐渐远去的马车背影。
裴玄站在原地,目光若有所思。
等回家见了裴母,他这才知道原来方才在街口偶遇的女子竟是母亲口中的“恩人。”
他难得有些懊恼:“若一早知道,该行大礼谢恩才是。”
裴母安慰他:“恩人不是那等计较之人,况且娘自明日起便要去海棠阁工作了,自是有机会再见的。”
她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与裴玄听。
裴玄抿唇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母亲做得对。”
他握住裴母粗糙的手,脸上满是愧疚心疼,涩声道:“孩儿不孝,连累母亲了。”
裴母并不在意,她慈爱地为自己的儿子整理衣襟。
“娘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你不必挂怀,只管专心读书,此次春闱若是能博得功名...”
她眼圈发红,哽咽了一声:“也算是告慰你父亲在天之灵。愿我儿一展抱负,将来为民请命,莫忘初心,如此娘心愿已足。”
裴玄后退一步,朝裴氏深深一揖。
他沉肃道:“孩儿定谨遵教诲。”
马车穿过南平巷,顺着长安大街去了城北的香云庄。
陈紫涵已经收到信儿在那里等着了。
香云庄议事厅。
薛海棠沉声道:“蔡伯,您是生意场上的老人儿了,如今香云庄的情况,您看怎么解决好?”
蔡伯起身行礼道:“少东家,为今之计应尽快招募人手,等渡过难关之后,再把之前的主顾寻回来。”
他正色道:“有些大主顾已经和香云庄合作多年,之所以会去华韵阁主要是因为佟平肆意提高丝绸价格,华韵阁则趁机压价吞并市场。”
“但也正因为华韵阁的价格低,利润低,导致丝绸品质、成色并不十分理想,这就是我们可以突破的点!”
他接着道:“老奴方才已经查看过了,虽然工人们走了大半,但那些老师傅基本都留下了,这才是香云庄立足的根基。”
“只要咱们这边把价格稳定了,以我们丝绸的品质,假以时日总会重新将失去的都夺回来。”
薛海棠道:“蔡伯所言有理,香云庄招人、管理一事便交由你全权督办。”
她道:“我待会儿会让如意送三十万两现银放在账上,若是不够你再开口。”
蔡伯眼眶发热,直接跪下道:“老奴定不负少东家信任,只是...”
他面带忧色:“即便此时招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招到足够的人手,那笔订单的交期又如此紧急...”
那笔订单的金额为十万两,十倍就是一百万两,若是全盛时期的香云庄自然可以承受,但如今香云庄只剩下空壳....
薛海棠闻言微微一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有成算。”
蔡伯喜形于色:“少东家想到解决的法子了?”
薛海棠道:“咱们自家做不了,还有别的丝坊。”
像是知道蔡伯在担心什么,她接着道:“宋家虽是高门大户,侯门世家,但在这上京城比宋家权势更盛的大有人在。”
她笑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还是我小时候您曾教给我的,您忘了吗?”
蔡伯看着上首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小主子,浑浊的眸子交替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欣慰。
他老眼含泪,颤声道:“少东家长大了,可若是夫人和老爷看到,却该心疼了。”
薛海棠骤然红了眼圈,她别过脸将眼里的泪意眨去。
随后扯起一抹笑道:“人总是会长大的,蔡伯应该高兴才是,我今后可以帮助娘亲撑起薛家了。”
蔡伯用袖子抹去眼泪,连连点头:“老奴高兴...高兴。”
他的心疼得直抽,在心底将宋家从上到下臭骂了一顿。
小主子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在一夕之间成长如此之多。
这该死的宋家!
薛海棠收敛起情绪,转头道:“紫涵,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
陈紫涵道:“漂亮姐姐放心,我一定办好!”
说来这事儿还多亏了陈紫涵。
她性子豪爽泼辣,一次路见不平帮了忠勇侯府贺家的四姑娘贺香云,两人性情相投成了好姐妹。
这事儿薛海棠也知道,因着贺家与宋家不对付,她特意留了心,嘱咐陈紫涵多与贺家来往,果然这次就用上了。
也是运气好。
可巧忠勇侯府夫人娘家底下也有一座丝坊,虽然没有香云庄的规模,但应付这次的订单已是足够。
陈紫涵在收到小八子的消息后便急忙去请她帮忙。
贺香云见是小事儿,又惊奇庄子的名字竟与她的一样,当下拍胸脯保证自会办妥。
她原话是这么说的:
“别人怕他威远侯府,我可不怕!”
忠勇侯府与威远侯府都是武将,两家向来不对付,谁也不服谁。
虽然爵位等级明面上不相上下,但贺家这些年子弟争气,在边关颇有建树。
还出了贺良文这样读书的种子,年纪轻轻已至左寺丞,仕途如日中天。
如此自然与日薄西山的宋府不同,早已将其甩在身后。
帮香云庄一则可以答谢陈紫涵相助之情,二则可以打脸宋家,如此一举两得之事贺香云自然愿意。
不过这事儿也给薛海棠提了个醒,或者说让她更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民不与官斗!
士农工商,商人尤贱,若她想把生意做大做强,就需要朝中有人。
毕竟怀璧其罪。
有权无势,钱财就成了原罪,成了任何人都可以割一刀的肥肉。
就像这一次薛家的事,摆明了背后是官家权势。
薛家再有钱,官府硬安了个名头,产业说抄就抄了。
现在想来,当年薛家早已树大招风,招人眼红嫉恨。
捐出三分之一的家产求得赐婚圣旨虽也是为了她,但同时也是薛家无奈自保下的举措。
有陛下这层关系在,薛家还能再安稳几年。
只是没想到因了她的关系有人便坐不住,提前下手了……
薛海棠眼神微沉——她得培养自己的势力才行。
谢兰辞她是不打算招惹,但是有一个人却很合适,那就是裴玄。
上一世裴玄的清正是出了名儿的,她也不需要官员包庇什么。
但若能与他交好,旁的官吏若就算想动手也会掂量一二!
还有忠勇侯府...先头是没有门路,如今一来二去却搭上了线。
如此大好良机她不给宋家添点堵,岂不是太可惜了?
“紫涵,你明日在太白居设宴,备一份厚礼给贺四姑娘。”她眼带狡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