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棠被他的三连问问住了，好半晌才抿唇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兰辞拨弄兰草的手指微顿，若无其事道：“我不知道阿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薛海棠的眼底闪过一抹戒备。
“你隐瞒身份接近我，又处处帮我，我需要账房先生，你就给我送来账房先生，我需要店铺、宅子，你那位‘友人’又那么刚好要出手店铺、宅子...”
“还有同庆钱庄，我问过了，之前在上京城压根就没有这一家钱庄。”
她紧了紧手指道：“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友人，店铺、宅子和钱庄都是你的，你也根本就不缺钱，是不是？”
这些事儿她也是后来才琢磨清楚的。
如果件件事儿都那么凑巧，不是“天命眷顾”，就是必定有人在背后安排，她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是那个被“天命眷顾”之人。
薛海棠冷声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谢兰辞侧对着她，半张侧脸隐没在阴影处看不清神情。
屋里的熏香缓缓升起，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除此外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压抑的沉默笼罩着整个墨松院。
谢兰辞薄唇微动：“这不是你第一次这么问我了...”
他转过身子正对着她，眼神里种种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化成一抹轻叹。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阿棠。”他轻声问。
这就是薛海棠不明白的地方。
如果说他和宋母一样是贪图自己的钱财，可为何愿意低价将乐游原的铺子卖给她，又教她做生意，帮她夺回嫁妆？
可除了钱财，她有的也不过是一副好容貌。
为了得到她这么大张旗鼓的，不惜公然和宋母作对，值得吗？
王妈和翠玉的事儿虽然宋家按下来没有报官，对外只说是得了疾病而死。
但直觉告诉她——这事儿是谢兰辞干的。
虽然他表面温润舒朗，实在看不出来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主儿。
但薛海棠隐隐觉得在那副美丽温和的皮囊下，潜藏着一头危险的猛兽。
她的视线和谢兰辞对上，像是想要透过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到他内心深处。
“我不知道...”她道。
两人的视线交汇，最终是谢兰辞先移开了眼神：“如果到现在你还不清楚，那证明我做得还不够。”
片刻后，谢兰辞道：“那你呢？你是怎么看我的？一个可以教你做生意....有利用价值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那场花火又是什么意思？”他问。
薛海棠的手指猛地收紧，潜意识避开关于利用的话题。
她深吸了口气道：“你不是说过小时候你最喜欢仰头看夜空上的星星，每次一看见满天的繁星再坏的心情也会变好吗？”
谢兰辞反问她：“我心情好与不好，与你何干？”
薛海棠一时噎住，说不出话来。
谢兰辞没等到回答，苦笑了声有些赌气道：“也是，你若是不讨我欢心，想着我也不会那么尽力配合，是吗？”
薛海棠顿了片刻，扣着手指有些不自在道：“也不全是...”
她不否认自己存着利用谢兰辞的意思，但并不全是这样。
“我也希望你高兴一些...”她道。
她的一句话将谢兰辞原本荡到谷底的心瞬间提了上来，他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眸子隐隐带着亮光道。
……
从谢府出来被夜风一吹后，薛海棠的脑子才清楚了不少，
一想到自己又被他三两句话绕了进去，有些懊恼地跺着脚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我这是怎么了！我明明是来找他算账顺便划清界限的...”
结果反而变成哄人了...
她在街边的台阶下坐着，捧着脸看向天上的那轮明月，下一刻拍了拍自己的脸。
“薛海棠，你清醒一点，那就是条美人蛇，千万别被他的外表骗了，若是他真的喜欢你，上一世就不会骗完你转头去娶丞相府的小姐了！”
就在她再一次决定跟谢兰辞保持距离时，耳边传来呵斥声。
“去去去，没钱你买什么药，我们这儿可不是善堂！”
薛海棠寻着声音望去，对面不远处回春堂门口，小二哥将一位老妇推倒在地。
“求求您了，我们是从洛阳上京来赴考的，盘缠已经用尽，就剩下这一点儿了...”
老妇人苦苦哀求道：“您行行好，可否先赊我一副药，等我做工还了钱一定立刻还上！”
“那可不行，要买药先给钱，要都是像你这样的，我们药堂的生意还做不做了？”小二哥披着外衣不耐烦道。
说完就想关门，老妇人急忙用手挡着门，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她哭着道：“求您了，我儿子烧得厉害，不吃药不行，真的，求您发发善心，来日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上京春天的夜晚寒凉，小二哥大半夜被吵醒已经满心不悦，此刻见她拿不出钱又要纠缠，一脚踢了过去。
“滚-”
只是脚尖还没碰到老妇人的身体，脚踝处突然一阵顿痛，抱着腿哎哟一声痛得直跳。
“谁？是谁打我？”他大声呵道。
“是你姑奶奶！”薛海棠冷着脸道，“她的药钱我替她出了！”
说完扔了一锭银子给他：“还不快去拿？”
小二哥上下扫视了她一趟，见她服饰华贵，想必非寻常人家，也不敢如何，低声骂骂咧咧地进去了。
薛海棠本来心情就不好，直接一个跨步抓着他的头砰地一声砸在了柜台上。
“你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些什么？你再骂一句我把你舌头割了！”她眉眼冷冽道。
那小二吓得直抖，连忙告饶道：“啊--姑娘、不、姑奶奶、女侠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薛海棠松开手：“动作麻利点！”
“是是是！”小二顾不得痛连忙去药柜抓药。
“大娘，你没事儿吧？”薛海棠扶起老妇人，帮她拍去身上的灰尘道。
“我没事..多谢姑娘出手相帮，今日恩情我永世难忘，待来日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姑娘今日大恩。”
话落，老妇人——裴母不顾她的阻拦坚持给她跪下磕头道谢。
“大娘不必多礼，路见不平举手之劳而已，你赶紧将药拿回去给你儿子治病吧，免得耽搁了。”薛海棠道。
裴母接过她递过来的药又是一番感谢，薛海棠被谢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又从钱袋子里掏出二十两银子给她。
见裴母不肯收，她道：“生病最是费钱，而且你方才不是说盘缠用完了吗？还是拿着吧，有备无患。”
见裴母还在犹豫，她开玩笑道：“大不了等将来你儿子高中了再还我。”
裴母闻言红了眼眶，深吸了口气问：“敢问姑娘贵姓，届时去哪里寻您？”
薛海棠笑着道：“我姓薛，东市的海棠阁就是我开的，你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去那里寻我就行。”
她顺嘴问道：“对了，还不知大娘贵姓？”
裴母擦干了眼泪，温声道：“妇人夫家姓裴。”
薛海棠猛地抬眸，一双猫儿眼闪闪发亮：“洛阳裴家？您儿子可是叫裴玄？”
“正是，姑娘同我儿认识？”裴母惊讶道。
薛海棠缓缓绽开一抹笑容：“...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若是她没记错，今科三元及第的状元就是出自洛阳裴家旁支，名唤裴玄！
她趁机又细问了一些信息，确定此人是裴玄之母后，解下腰间的玉牌交给她。
“你把玉佩拿给海棠阁的陈掌柜或者何先生，他们会带你来见我的。”薛海棠道。
裴母一一应下，又再三表示感谢，这才拎着药走入茫茫夜色中。
薛海棠当晚是哼着小曲回宋家的，宋淮之正好与同僚应酬回来，见状不悦道：“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