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棠在海棠阁待了一炷香时间便回了宋府。
不到半个时辰，沈清悠便带着莲心去清平庵礼佛，赶车的人依旧是徐麻子。
路上徐麻子将听来的消息禀报给沈清悠。
“看来少夫人是没法达成目标了，再过半月她就会被宋家扫地出门，到时候小娘可就是当家的女主人了！”莲心道。
沈清悠脸上却不见笑容。
薛海棠达不成目标固然好，但宋淮之那天说的话成了她内心的刺。
恐怕无论宋思茹的婚事能不能成，宋淮之都会留她在府内。
更让她担忧的是，当年救了宋淮之的人本不是她，她不过是顶替了薛海棠的功劳。
若是薛海棠天长日久地留在这里，难免有一天事情会败露！
心里细细思量着，沈清悠的眼神浮现狠意。
她缓缓开口：“这几日你多制造一些接触的机会。”
徐麻子笑出一口黄牙：“是！小娘放心，奴才晓得怎么做。”
莲心有些犹豫：“小娘，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左右少夫人已经威胁不了您的地位了...”
见沈轻云望过来的眼神发冷，她连忙解释道：“奴婢是担心万一事情除了纰漏....”
沈清悠冷声道：“不会有纰漏。”
若真有纰漏，人死了...也查不到她身上。
“那二小姐那边我们还要管吗？”莲心问道。
这阵子连着被冷待，宋思茹心有不甘，倒是往琉璃阁去了好几次。
不过是为了请教沈清悠如何抓住男人的心。
毕竟在她看来，她哥宋淮之可是一心扑在沈清悠身上。
“当然要管。”
沈清悠嘴角勾笑，坐直了身子：“薛海棠办不成的事儿我给办成了，这正是体现了我的能力。”
虽然有宋淮之的宠爱，但与宋夫人和宋老夫人搞好关系也十分重要。
没见薛海棠得罪了内宅的长辈之后寸步难行了吗。
“如果我能促成她和那裴玄的婚事，整个宋家都会领我的情，尤其是宋夫人。”沈清悠道。
“可奴婢听二小姐的说辞，裴大人似乎真对她无意。”莲心道。
沈清悠低头瞧着手指径直的蔻丹，嗤笑道：“有意如何，无意又如何？读书人最是重颜面名声。”
“若真是生米煮成熟饭，量那裴玄也不敢不娶，除非他不想要仕途了。”
莲心笑着恭维道：“还是小娘有法子。”
清平庵在城外，路上多了许多衣衫褴褛之人，瞧着华贵的马车眼露羡慕和期待。
“阿娘，这就是上京城吗？好漂亮的马车呀！”
一个面黄肌瘦，瞧着七八岁的女童，一脸向往道。
她的脸颊瘦得凹陷下去，更突出一双大眼睛，头发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像一把枯草。
被她叫作阿娘的女子瞧着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却依然露出一抹微笑。
她温柔地道：“是，这就是上京，只要进了里面咱们就有活路了。”
上京是整个大周朝最繁华富庶的地方，就算是当乞丐也能讨到一碗饭吃。
等她有了力气就去找工作，努力将女儿养大，将来她才有面目去见九泉下的她爹。
想到丈夫把剩余的吃食都留给她和孩子，自己活活饿死在版图上，女人已经干涸的眼眶又泛红。
只是数日米水未尽，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沈清悠放下车帘，秀美的蛾眉皱起，眼底满是嫌恶：“快些回府。”
跟这些下等人处在一处，马车都熏染上了难闻的味道。
等她回府后便听说薛海棠进了宫。
沈清悠以为她是被陛下召见的，不免又是嫉妒又是不安。
她低声吩咐道：“让人去打听，她到底进宫做什么去了！”
别是去求情的，万一陛下下旨不准宋家休妻，宋家也不敢抗旨不遵。
“是！”莲心连忙应下。
而此刻正被人惦念着的薛海棠正在御书房和德昭帝做一笔交易。
“你是说你愿意捐出三分之二的私产，只为求得朕下一道和离的旨意？”
德昭帝坐在宽大的楠木椅子上，身体放松地仰靠在明黄色的软垫上，神情看不出喜怒。
薛海棠跪在下首，垂眸正色道：“是！”
“薛家当年赈灾有功，朕欲封赏，你父母爱女心切，只求了一道赐婚圣旨，如今你又要求和离旨意...”
德昭帝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薛氏，你当朕的旨意如商贾货物，是可以拿来交易的吗？”
巨大的威压落下，薛海棠只觉得肩背上压下来一座大山，她的身子伏跪得更低了，冷汗从额间滴落。
“臣妇万万不敢！”薛海棠咽了口口水道。
虽然已经提前准备好说辞，但此时此刻还是不免提心吊胆。
她深吸了口气道：“臣妇这几日眼见城外流民聚集，就连东西二市也多了许多衣衫褴褛之人，细问之下才知道原都是西北方向来的。”
“臣妇想起几年前似乎也曾有此现象，故而担心是否是西北旱灾又起。”
西北旱灾之事未免民心动乱，德昭帝命人压下消息，因此薛海棠不敢直接说她知道西北发生了旱灾。
见德昭帝不开声，她大着胆子继续道：“臣妇虽居内宅，但也知这几年我朝虽风调雨顺，但外敌环伺，若是不然户部也不会拨下大笔的银子采购方便面和脱水蔬菜等。”
“臣妇愚钝，但陛下英明神武，迟早会统一各国，让各国来朝，扬我大周朝国威。”
“但若是要统一，就会有战争，打战需要许多银两，粮食、兵器、马匹这些都是大开销...”
德昭帝没想到她居然还能看到这些，眼中多了一些兴味儿：“说下去。”
薛海棠心下稍定，语速也快了许多。
“其实即便陛下不下和离旨意，臣妇也是会捐出三分之二的私产的。”
她似乎有些赧然，道：“臣妇是大周朝的子民，若不是陛下龙威庇护，又有将士们在边疆抵挡外敌，哪里有今日太平的日子过，就算是捐出全部身家也不为过。”
“只是宋家执意休弃臣妇..”她眼眶发红，泫然欲泣，“臣妇又听闻薛家生意被人打压，已损失过半...”
“为了年迈的双亲，臣妇这才出于私心留了一些以备将来之用。”
德昭帝脸上浮现愠色：“宋家为何休妻？”
他不在意薛氏会如何，但这桩婚事是他亲自赐婚，若是薛氏没有犯天大的错，宋家休妻那就是在打他这个皇帝的脸！
宋家是不要命了吗！
薛海棠眼神微转，下一瞬落了泪道：“缘于臣妇无后，加之又外出行商...”
她叩头哀声道：“陛下明鉴，宋淮之早有心上人，成婚两年我与他有名无实，如何能诞下子嗣？”
“再说行商，我大周律法未曾禁止女子行商，陛下仁德宽厚，鼓励商业发展，臣妇小小女子，亦有报效国家之心。”
德昭帝悠悠道：“如此说来，倒是宋家不对了？”
薛海棠恭敬柔顺道：“臣妇不敢言毫无过错，但自臣妇嫁入宋府后，吃穿用度大多由臣妇嫁妆补贴...”
这话一出就连福公公都面露讶异，这宋府这是脸面都不要了。
“这本是家丑，臣妇原不敢污了陛下耳朵，但！”她再次叩头泣道，“臣妇已无路可走，只求陛下怜悯。”
德昭帝斜着身子靠在软垫上，殿中央的香炉中烟雾缭绕，只瞧见帝皇威严。
他没有开口，旁人自然不敢开口，一时间大殿落针可闻。
时间一点点过去，薛海燕心里的压力逐渐增大。
原本就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下更是忐忑。
就在她觉得事情无望时，门外响起通报：“陛下，谢大人求见！”
是谢兰辞...薛海棠的手指收紧。
“让他进来。”
“宣-谢大人觐见-”
福公公躬身扶起她：“宋夫人，陛下与谢大人有要事相商，奴才领您到外头候着。”
“有劳公公了，多谢。”薛海棠轻声道。
因为跪得太久，起身的时候差点跌倒，正巧谢兰辞进屋，见状脚步不自禁快了些，手指微微伸出。
幸好福公公及时搀扶住她，谢兰辞状若无事，手指微蜷。
薛海棠出御书房时，听到他的声音：“臣谢兰辞参见陛下！”
已近盛夏的天气，上京城逐渐闷热。
薛海棠在大热头底下等了半个多时辰，只听得德昭帝浑厚的笑声。
薛海棠嘀咕：也不知道谢兰辞说了什么，让他龙心大悦。
正想着，福公公出来了。
薛海棠见状连忙迎上去：“公公，陛下谈完事儿吗？是否让我进去？”
福公公道：“陛下让您先回去。”
薛海棠一听一颗心犹如坠入冰窖，霎时凉透了。
她脸上的失望太过明显，福公公也不忍心再卖关子。
他笑着道：“陛下还说，你的请求他应允了！”
短短一刻钟，薛海棠的心情大起大落，差点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喜意才从眼角眉梢透出来。
她从怀里掏了两张银票直接塞给福公公：“多谢公公了！”
福公公一看笑了——少夫人还是一如既往那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