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汝二人不睦,朕弗欲寰宇多添怨偶,特降纶音,许尔和离。薛氏妆奁悉归私帑,任其携归,敢有阻遏者,以抗旨论。”
“世子爷,少夫人..哦不,现在奴才该称呼您薛小姐了,二位,接旨吧。”福公公道。
“草民薛氏接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薛海棠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意。
她原本还想着陛下忙于旱灾一事,圣旨没那么快下来,还得忍几天,没想到陛下这次速度这么快。
宋淮之和宋父都傻了,呆跪在原地,一脸茫然。
尤其是宋淮之,茫然过后就是震惊,随后是不可遏制的愤怒。
但圣旨已下,事情已成定局,宋淮之甚至不敢将愤怒外露,只能死死咬住牙根。
“世子爷?”福公公语带催促,脸上浮现不悦
“臣、接旨!”宋淮之垂下头,攥紧手指道。
接了圣旨几人正欲起身,福公公却道:“几位且慢,陛下还有旨意。”
说完,他还语带深意地看了薛海棠一眼,搞得她心底打了个突。
她有些不安地重又跪了下去,心想可不要出门幺蛾子才行。
但接下来的这道圣旨将他们所有人都震得呆若木鸡!
照常是一段圣旨的开头,随后只听得福公公道:“...朕有子漂零,今幸归宗,乃第九皇子也。”
“闻薛氏淑德昭彰,容华绝代,兰心蕙质,特赐配九皇子。天眷有情,八月初辰为吉期,择以成礼。钦此。”
宣完旨,福公公笑眯眯地朝薛海棠道喜:“恭喜薛小姐,不日将成瑞王妃。”
德昭帝认回谢兰辞的身份后,当下封他为“瑞王”,赐府别住。
薛海棠整个人宛如被雷劈了一样,在福公公的恭贺声中浑浑噩噩地接了旨。
宋父是知道内情的,但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突然,一点征兆和风声都没有,谢兰辞就这么认祖归宗啦?
等薛海棠回过神急忙拦住福公公,问道:“公公,这圣旨是不是搞错啦?怎么会把我赐婚给九皇子?您没宣错人吧?”
别说她压根不认识什么九皇子,就算她认识,这婚怎么也指不到她头上呀。
不是她妄自菲薄,她一个商贾之女,而且还是离异的,虽说是和离,但到底也算是有了污点。
她又道:“是不是还有贵人姓薛,您走错门儿了?”
福公公笑着摇头:“没错儿,陛下赐婚的就是您和九皇子。”
薛海棠难得结巴:“可..可我跟这九皇子素不相识,陛下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嘛...不行,我得进宫一趟!”
说完她抬脚就欲走,被福公公拦了下来。
“您等等,等等。”福公公道。
福公公这心里也纳闷儿啊,这新娘子连未来相公是谁都不知道,九皇子殿下这是闹的哪出呀?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你跟九皇子可是熟人。”
见薛海棠不解,他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谢兰辞谢大人就是当今九皇子殿下,如今已经回归本位。”
薛海棠美眸睁大:“你说什么?谢兰辞是九皇子?怎么可能?”
福公公哎哟一声:“皇家血脉事关重大,奴才可不敢乱说。陛下都昭告天下了,不日就要携九皇子去太庙祭祖。”
顿了下,他又道:“您可是真是有福气,得了大造化呢。”
薛海棠差点脱口而出:“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到底理智尚存,把这话咽了下去。
但心里骂得多脏就不知道了。
福公公宣完旨功成身退,临走眼含期待瞥了薛海棠一眼。
但薛海棠此刻正在心里扎谢兰辞的小人,完全没注意他的目光。
最终福公公只好眼带遗憾地走了。
心里哼哼——这少夫人成了皇子妃,怎么还比之前小气起来了呢?
一刻钟后,荣禧堂大厅。
“父亲您早就知道小叔的身份了,是吗?”宋淮之手背青筋暴起,冷着脸质问道。
见宋父默默点头,他压抑许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他低吼道:“您既然知道,为何一早不告诉我?如今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自己的小叔娶了自己的妻子,我今后还有何面目在上京立足?”
宋父也很无奈。
他叹了口气,脸脊背也弯了几分:“此事乃是机密,当时你祖父将此事儿告知我后,令我发誓不得泄露出去,除非有一日兰辞恢复身份,否则就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宋淮之此时满心愤怒:“不管如何,至少宋家对他有养育之恩吧?他倒好,不是回报,反而强抢他人妻子,岂是君子所为?”
宋父虽然心里也怨怪谢兰辞,但如今他的身份今非昔比,因此呵斥道:“不可胡言!”
宋淮之冷笑道:“我哪里说错了?只怕他早就看上海棠了,只等机会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往年祖母寿辰他最多让人带了礼物贺寿,去岁却是亲自来了,不但来了,放着陛下赐的府邸不住,住在了那么偏僻的临风居,原来这一切早有预谋!”
说着,他攥紧手指就要往回走,被宋老爷喝住:“你要去哪儿?”
“进宫面圣!”宋淮之道。
宋父脸色难看起来:“进了宫面了圣你打算如何说?向陛下讨恩吗?还是打算在陛下面前给九皇子上眼药?”
“陛下刚刚认了九皇子,你若真去他面前说九皇子的不是,陛下会高兴吗?”
他恨铁不成钢道:“咱们宋府已经不得圣心,你还不消停一些!”
“之前也是你口口声声说要休掉海棠,现在陛下下旨和离,不正合了你的意,现在又在闹什么?”
宋淮之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反驳。
宋父并不知道沈清悠和宋母做的那些事,宋淮之也不敢跟他说。
若是说了,宋母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但沈清悠如今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宋老爷是决计容不下她的。
可让他就这么放手他又如何甘心?
明明自己朝思暮想了这么多年的人就在眼前,他还以为是上天垂怜,让他明白真相,给了他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
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有些颓然地低下头,半晌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薛海棠。
“我记得你前些日子进了宫...和离圣旨是你向陛下求来的吗?”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说什么“由不得你不给”的话。
薛海棠方才一直在一旁安静瞧着没说话,此时闻言也直接点了头:“是。”
宋淮之面色铁青:“我就让你厌恶至此吗?”
“我..”
没等薛海棠说话,他又有些仓皇地撇开了视线,摆手打断她道:“别说了。”
薛海棠瞧着宋家和沈清悠如今的光景,原以为自己会心情舒畅,会有大仇得报之感,可意外的并没有。
她的心情很平静。
对于她来说,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她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将自己从过去的困境中拖曳出来。
“宋淮之,其实你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她语气平静道。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夫妻三年,也当了三年的怨偶。分开对我们俩来说是一件好事,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反应这么激烈?”
“如果你是觉得小时候我救了你,你想报恩,但报恩不只有以身相许或者一定要将人娶进门这一个法子,有许许多多的方式。”
“比如将恩情折合成银子,我也非常乐意笑纳。”薛海棠说得认真。
“当初你觉得姑苏别庄是我设计了你,目的就是为了攀上高枝,为此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自以为是地下了定论。”
“你无视我为宋家的付出,无视我为你的付出,在明知沈清悠是我的好友的情况下仍旧将她纳入府中。”
“从始至终你在意的只有你自己的感受。”
宋淮之有些狼狈地躲开她的目光,嘴里却道:“不是的,我对你...不仅仅是出于报恩,我当时...我当时只是被蒙蔽了,我以为...”
他想解释,但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虚。
薛海棠在宋家受了多少委屈,他在边塞的时候不知道,等回了上京,同在一个屋檐下又怎会不知。
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原以为自己对她只有厌恶,可每每看见她明艳的笑容和蓬勃的生命力,他又忍不住想靠近。
可越是如此他心中对沈清悠的愧疚感便越重,认为自己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情感,这才会用激烈的手段将人推开。
所以当得知当年真正救了他的那个人是她时,在愤怒沈清悠的欺骗的同时,他心里又不自觉松了口气,甚至有些隐蔽地欢喜。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她,而不必被愧疚压着。
可天意弄人……
思及此,宋淮之不由悲从中来,眼眶通红。
瞧着一旁神色平静的薛海棠犹不死心。
他上前一步握住薛海棠的手:“海棠,过往种种皆是我的不是。我明白即便是受人蒙蔽,伤害也已造成,只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我发誓我从今往后会好好对你,你不喜欢我纳妾,我便不会纳妾,至于沈清悠,我明日、不,我今日便让人将她送回姑苏。”
他语气带着低声下气地恳求:“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薛海棠被恶心得够呛,想把手抽出来,奈何宋淮之紧紧攥住,她当下就想骂人。
但一道冰冷的声音比她更快响起:“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