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辞一袭绛紫色广袖长袍,自逆光中走来,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宋淮之握住薛海棠的手,隐隐泛着冷光。
他语带冷意:“海棠如今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宋世子这般行为不妥吧?”
宋淮之身体僵住,手中力道不由松了,薛海棠趁机将手抽出来旋身退了几步。
“微臣参见瑞王殿下。”宋老爷当下正了衣冠行礼道。
见宋淮之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他不由暗中着急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宋淮之也不行礼,只是讽刺道:“瑞王殿下贵脚踏贱地,真是稀客。”
谢兰辞看也不看他一眼,亲自扶起宋老爷:“兄长不必多礼。”
宋老爷连忙推让,口中直说:“使不得使不得,殿下如今是皇子,君臣有别,微臣不敢担殿下一声‘兄长’。”
他这话固然是真话,但其中又藏着微妙的怨怪之意,聪明如谢兰辞又如何会听不出来。
他在上首坐下后说:“本王这次来是来报喜的。”
宋淮之一听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语气尖锐:“喜事?拜‘殿下’所赐,如今这府里还能有什么喜事?”
谢兰辞也不恼,他终于要得偿所愿,还是愿意给一些耐心的。
“听说大哥前阵子上了折子,请求淮之袭爵,但被父皇否了。”他道。
宋老爷心跳加快了下:“是有这么回事..”
谢兰辞道:“淮之是父、老侯爷当年属意的爵位继承者,如今他老人家已经故去,我作为晚辈唯一的能做的也是尊重他的意愿。”
“你这几日再起草一份袭爵的折子递上去吧。”
“原本侯爵之位到淮之这一辈也就到头了,但陛下的意思,还是念着与侯爷之间的君臣情分,特地给了恩赐,让这爵位再往后顺延一代。”
宋父一听喜出望外。
这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儿嘛!
他本来心里不安,觉得陛下是否厌弃了宋家,侯爵之位自此没了希望。
没想到柳暗花明,还能得到意外恩典,宋淮之的孩子也能承爵。
他神色激动,又不免赧然:“谢谢殿下...臣..我知道定是你说了什么,否则陛下也不会突然改了主意。”
谢兰辞神色淡然,半垂下眸子眼下划过的一抹悲伤。
“我只是做了承诺侯爷的事罢了。”
自此他与宋府也算了了因果,谁也不欠谁的了。
宋淮之面色复杂。
他想开口说他不稀罕谢兰辞求来的爵位,可是话到了嘴边就是吐不出去。
他深深明白,以如今宋府的光景,若是真没了爵位,就真的彻底败落了。
纵然他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在沙场拼搏也能博出功名,但一个家族终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
因此脸色越发难堪。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宋淮之低吼道。
谢兰辞道:“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他越是如此云淡风轻,宋淮之就更是气急败坏。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质问道:“你明知道海棠是我的妻子,为何还要求陛下赐婚?”
“别说是陛下的意思,以你的身份,陛下就算指婚也是指一个贵女,绝不会让一个商贾之女当王妃,徒惹人笑话!”
他以为谢兰辞会说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却没想到他竟然连掩饰都懒,又或者说是不屑,也不需要掩饰。
他直接道:“因为本王心悦她!”
薛海棠原本恼怒的心情闻言滞了瞬。
谢兰辞不是第一次说心悦她的话了。
但之前说的时候都是在两人缠绵时,又或者是用打趣的口吻说出来的,这么正经还是第一次。
老实说谢兰辞为她做了许多,不管出钱出力出宅子,又是教她看账本又是教她做生意,还为她挡了一箭差点死掉。
她非草木,自然也会动容。
但情之一字只会误人误己,尤其是婚姻之事更是麻烦,她上辈子已经尝过苦果了,这辈子只想回姑苏抱着金银过一辈子。
若是寂寞了,找个赘婿或者养上几个小郎君也就罢了,想必她父母也不会有意见。
但这道赐婚圣旨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思及此薛海棠按捺下内心的悸动。
宋淮之却像是终于证实了内心的想法,冷笑了一声道:“你终于承认自己的企图了,从一开始你就想把海棠从我身边抢走,对吗?”
薛海棠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心里蛐蛐——我又不是没腿,没他抢我也会走!
谢兰辞施施然颔首:“没错,说到底我还应该感谢你。若不是三年前你把拜堂的机会让给我,一年前又把沈清悠纳为妾室,恐怕我还没有机会。”
虽然他也会另想法子,但就要困难许多。
而且让薛海棠和别的男子成婚拜堂,他只怕会发疯……
薛海棠惊呼道:“与我拜堂的蒙面男子是你?”
见谢兰辞点头,她心里又是怒又是喜的,心情十分复杂。
宋淮之越想越恨:“怪不得当时出征时你那么主动说要代替我拜堂,原来你一早就设计好的!”
怒气烧得他脑子发热,他捏着拳头大步上前挥了出去:“你混蛋!”
拳头破空而至,谢兰辞广袖翻卷如云,折扇"啪"地一格便将宋淮之震退三步。
满堂雕梁映着满地碎瓷辉光,宋淮之撞翻的檀木矮几骨碌碌撞到廊柱下。
谢兰辞眉眼冷漠:“你非我对手。”
宋淮之此时哪里管打得过打不过,再不宣泄胸腔里的怒火、后悔、妒恨等等复杂的情绪就要将他撑爆。
“被逼小人!”他赤红着眼屈膝顶来,却被谢兰辞旋身引到八仙桌畔。
满地狼藉间,宋老爷拍案而起:"逆子住手!"
话音未落,谢兰辞已扯了桌布抖成雪浪,缠住宋淮之腰身往柱上撞去。
满堂雕梁映着满地碎瓷辉光,宋淮之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他还想再起身,兜头被宋老爷踢了一脚,死死按住。
他额上布满细汗,咬牙厉喝:“逆子,你还不住手!你是想拉着宋家一门陪葬吗?”
谢兰辞如今是什么身份,宋淮之朝他动手,这是寿星上吊嫌命长!
宋淮之喘着粗气,泛红的眼睛里满是痛苦,良久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用力朝地上捶去,指骨立时见了血。
就在两人打斗间,薛海棠不知何时已经带着如意、吉祥溜回了听雨轩。
听雨轩。
“快快快,快收拾东西,重的东西都不要了,改日再让人来拿,捡着一些值钱的细软之物拿!”
薛海棠一边说,一边动手将妆匣中值钱的首饰收进包袱里。
如意不解问道:“小姐,咱们去哪儿呀?”
她不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还兀自在为薛海棠能成为王妃而开心呢。
“还能去哪儿,跑路啊!”薛海棠咬牙切齿道,“谢兰辞这个杀千刀的狗男人,居然让陛下赐婚!”
如意挠头:“小姐您不是喜欢七爷..哦不,我是说九皇子吗?现下陛下赐婚了您怎么还不开心,反而想跑呢?”
作为贴身丫鬟,自小与薛海棠一起长大,她自然看得出自家小姐是动心了。
薛海棠也不否认:“我喜欢他不代表我要跟他在一起啊!”
先不说别的,皇家那是什么地方,她怕活不长就被连皮带骨吞吃了。
“你以为王妃那么好当呀?”她没好气道,“快点收拾收拾走了。”
“本王未过门的妻子想去哪儿?本王跟着一起去可好?”
谢兰辞不知何时来了听雨轩,斜倚在门框上,一只手把玩着手中的玉扇,语气
听着温和,但薛海棠从他的眼里看出来——
谢兰辞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