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谢兰辞嘴角微勾,半垂的眸子里一片冷意:“你既有这份孝心,我自然不会阻止。”
宋淮之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僵硬地抬起腿重又进了屋内,屋门吱呀一声关上。
谢兰辞倏地转头看向薛海棠,声音轻柔:“你饿了吗?”
听到她肚子发出“咕噜”声,他轻笑了一声,亲自将食盒里的糕点一一拿出摆在她面前。
“这是芙蓉糕,这是梅花烙...你尝尝,若是腻味了..”
他微微一摆手,既白轻飘飘地从窗户边飞了出去,没多久手里提着一壶热茶,闻味道还是极品毛尖。
见既白怀里捧着梅花缠枝熏炉,谢兰辞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他抬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薛海棠:“喝点茶暖暖身子。”
长风已经在角落里麻溜地升起炭火盆,重新在地上铺好了被褥,甚至还有几个抱枕。
薛海棠坐在柔软的被褥上,身上披着进贡的波斯毛毯,手里捧着热茶,在本应森冷的祠堂中诡异地生出一种踏青感。
宋淮之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算了,反正他说了小叔也不会理会,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挑了个不远不近的蒲团坐下,闭目敛息。
“要是有地瓜和栗子就好了。”薛海棠一口茶点一口热茶水,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不用谢兰辞吩咐,既白已经闪身出去了,没多久果然带回一小袋地瓜和栗子,又将角落里的炭火盆挪到中间。
宋淮之看不下去,板着脸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乱来。”
薛海棠满不在乎道:“是你家祠堂,跟我又没关系。”
宋淮之气结:“你-”
他转头望想谢兰辞:“小叔就由得她这么胡闹吗?这里面供奉的可是宋家的先祖!”
谢兰辞一派温和,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先祖们年年都吃同样的东西,换个口味也未尝不可。”
宋淮之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小叔,你变了!”
他印象里的小叔温润端方,最是守规矩礼仪,绝做不出在祠堂里烤地瓜的事。
谢兰辞眼皮都没抬,吩咐既白:“栗子放多点。”
薛海棠眉开眼笑,不由感慨道:“要是如意有既白一半能干就好了。”
自己的丫鬟就只会逛吃逛吃!
既白矜持地露出一抹微笑:“爷调教得好。”
长风在一旁张大嘴巴,震惊不已。
既白这根木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薛海棠于是转头笑眯眯对谢兰辞道:“改日你有空也帮忙调教下我的丫鬟呗。”
谢兰辞还没开口,宋淮之突然阴阳怪气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再怎么调理也没用。”
薛海棠脸上的笑容消失,瞪了他一眼道:“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
宋淮之不甘示弱回怼道:“我还没嫌你聒噪呢,整日里说个不停!”
薛海棠冷笑一声:“不喜欢听你走啊,也没人求你留下来,是你自己赖着不走的。”
宋淮之下意识瞥向谢兰辞,这样隐晦的心思他那里说得出口,只能一口气堵在心头,气得脸一阵白一阵青的。
“你以为我稀罕和你待在一处吗?”他冷哼道,“我问你,悠儿他父亲升迁的事儿你是否从中作梗了?”
薛海棠学着他方才的语气阴阳道:“哟~世子爷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个商女,哪有这个能力!”
宋淮之抿唇道:“若不是你,薛家怎么会把打点的银子又撤了回去?”
他看着薛海棠脸颊边的墨迹,不知为何心下一动,缓下语气道:“悠儿从前的日子过得艰难,她母亲在府里举步维艰,你和她多年好友,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见薛海棠冷着脸不说话,他吸了口气道:“我也和你说过多次,你我之间的恩怨与悠儿无关,是我非要纳她入府的,你若是有怨气就冲我来。”
“你说完了吗?”薛海棠语带嘲弄,“怎么我薛家是欠了他们沈家的吗?凭什么出银子帮她父亲打点?若是沈贵真有能力,即便没有银子也照样升迁,不是吗?”
“还有,多年好友?她也配!”她冷嗤道,“不过是个不知廉耻,勾引他人丈夫的下贱女人罢了!”
宋淮之脸色沉了下来,怒声道:“我不准你如此说她!”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薛海棠眉眼不屑。
“悠儿从头到尾都没有勾引过我,是我自己爱慕她,是我强纳她进府,反而是你..”
想到三年前在姑苏时被设计的事,宋淮之望着薛海棠的眼神越发厌恶。
“若不是你下药设计与我,我如何会娶你?正妻之位本来就是悠儿的,是你抢了她原本的位置,心中不但没有愧疚,竟然还口出恶言!亏悠儿还常替你说好话!”
薛海棠“哈哈”了两声:“我可真是谢谢她了!”
姑苏别庄的事她已经懒得解释了,直接道:“既然你那么厌恶我,那就和离啊!”
谢兰辞拨弄炭火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宋淮之也憋屈得很,他咬着牙道:“你当我不想吗?但你薛家当年为了逼我娶你竟求得陛下赐婚,宋家如何敢提出和离!”
薛海棠道:“不是宋家提的,是我提的。”
宋淮之绷着脸:“对陛下来说都是一样的。”
宋家这几年并不很得圣心,实在不敢再冒险。
薛海棠陡然侧头望向谢兰辞:“如果是你,你会让心爱的女子做妾吗?”
谢兰辞抬眸直直迎上她的视线,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斩钉截铁道:“不会!”
“我会为她扫清一切障碍,三媒六聘、百里红妆娶她为妻,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她面前。”
他神色认真,一字一句仿佛在宣誓,薛海棠心跳漏了一拍。
谢兰辞这双眼看狗都深情,上一世她也动心了,结果人家转头就娶了丞相之女,就连身份都隐瞒她,从头到尾没半句真话。
这么一想,内心原本泛起的那点涟漪瞬间就散去了。
她呵呵了两声道:“你们宋家男人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都是渣男!
谢兰辞莫名其妙挨了骂,还以为是宋淮之连累了自己,冷眼瞪了他一眼辩解道:“我姓谢,不姓宋。”
宋淮之:……小叔你礼貌吗?
远处传来钟鼓声,三更了。
薛海棠奔波了一天,如今也撑不住了,垂头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生理性泪水。
谢兰辞没看到她打哈欠,还以为她是因为宋淮之维护沈清悠伤心地哭了,眼神暗了下来。
内心深处嫉妒的荆棘蔓延,刺得他心脏一阵疼痛。
薛海棠裹着毛毯将自己包成一个蝉蛹,正想躺下,突然身子僵了一下。
她环顾四周,此时她左手边是谢兰辞,又手边是宋淮之,她若是睡在中间,四舍五入等于同时睡了自己的丈夫和情夫?
这个想法刺得她一个激灵,她这才意识到——这他娘的是修罗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