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祠堂。
宋淮之要休妻的事惊动了闭关禅修中的老侯爷,等他赶到祠堂时,打眼瞧见几人湿漉漉的站在堂中央。
他花白的眉毛狠狠皱起。
“父亲!”宋父宋母连忙起身迎接。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撩开袍子坐在左下首的太师椅上。
老侯爷年近七十,但声如洪钟,面貌威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眼神扫过时就连宋老爷也不敢直视锋芒。
宋淮之冷声将方才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
“如此毒妇,实不堪为我宋家妇!孙儿今欲休妻,还请祖父、父亲、母亲成全。”
他笔直地跪了下去,乌黑的发尾还滴着水珠。
侯爷眉眼压了下来,祠堂内的氛围骤然发沉。
“你可知你的婚事是陛下赐婚?”半晌,他道。
宋淮之脖子梗直:“大不了孙儿去向陛下请罪。”
“请罪?”侯爷喝道:“你说的轻松!”
“想当年,我宋家先辈随先皇打天下,抛头颅洒热血才换来今日的荣光!如今你竟为了一个妾室置侯府荣辱于不顾,你自己说,你对的起堂上的列祖列宗吗?”
侯爷站起身,指向供桌上历代先祖的牌位,身上的威压越发重了。
宋淮之双手攥拳,咬紧牙根抬眸道:“悠儿她不仅是妾室,孙儿的命是她救的,她是孙儿自小便立愿要娶的人!”
他一脸决绝:“为了宋家,孙儿不得已只能娶薛家女,但我决不允许她伤害悠儿!”
“混账!”侯爷怒喝声响彻祠堂,周围的奴仆齐齐跪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喘。
就连宋父和宋母、沈清悠都跪了下去。
一时间站着的人只剩下侯爷和薛海棠。
侯爷像是现在才看到她,带着威压和审视的目光落在薛海棠身上。
饶是薛海棠重活了一回,身子也不免绷紧,但她仍旧挺直了脊梁,直直地迎上了侯爷的视线。
半晌,倒是侯爷率先移开目光,他眼底略过一抹赞赏。
“从方才到现在你都没有开口,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他问。
薛海棠抿了抿唇:“休妻不可能!”
宋淮之眼底划过一抹讥诮,薛海棠下一句话让他直接愣住了。
“但是...和离可以。”
湿冷的衣服贴着身子,薛海棠指尖冰凉,她咬牙忍住颤抖,缓缓道:“我同意和离。”
若是她被休,不但嫁妆无法带走,薛家也会被世人戳脊梁骨。
是宋家亏欠她在先,凭什么休弃她!
她这话一出,就连宋父都讶异。
他脸色凝重,眉头紧蹙:“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宋母心里惦记巨额嫁妆,怕侯爷真同意和离,忍不住脱口道:“休想!宋家从无和离妇!”
侯爷眼尾扫过,宋母不由瑟缩了一下垂下头。
薛海棠没有理会宋母的叫嚣,她脊梁挺直,眼神盯着侯爷。
她心里很清楚宋家真正的话事人是谁。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侯爷身上,心思各异。
沈清悠心跳不由得加快,捏着帕子的手指缓缓收紧,指甲陷进肉里也察觉不到疼痛。
“我不同意。”一片静默中,侯爷的话掷地有声。
宋老爷面上显然松了口气。
陛下赐婚,无论是和离还是休弃,宋家都难逃雷霆之怒。
薛海棠则是明显的失望,虽然她一开始也料到宋家不会轻易同意。
宋淮之不甘心问:“为什么?”
侯爷缓缓坐下:“宠妾灭妻,枉顾人伦,我宋家没有这样的子孙。若你执意要休妻,就不再是我宋威的孙子!”
这话就像一道惊雷炸在众人中间。
宋夫人不可置信地抬眸,声音因为惊恐显得尖利:“父亲!淮之可是您最看重的孙子!”
侯爷面色平静:“我的话既出,就不会收回,你自己看着办吧。”
宋淮之面色几变,攥紧的拳头指骨发白。
“不行!”沈清悠下意识脱口反对。
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众人看过来时已经恢复了柔弱的姿态。
她红着眼眶道:“世子身为侯府嫡长孙,身上肩负着侯府的未来,万不可因男女之情而枉顾身上背负的责任。”
她朝侯爷磕了个头,身上宋淮之的披风滑落,脸上犹带泪痕。
“今日之事不过是世子心疼妾身,妾身日后自当劝诫世子,莫要与少夫人起冲突。”
侯爷望向她:“你救了淮之,于宋家有恩,宋家不会亏待你,但是!”
他话音一转,声音也沉了下来:“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莫要逾矩了!”
侯爷眼神如炬,仿佛洞察了她内心隐蔽的心思,沈清悠心跳漏了一拍。
见宋淮之想开口替她说话,她连忙暗暗扯了下他的袖子,朝他轻摇了摇头。
交握在身前的手指收紧,沈清悠垂眸掩下情绪,面上恭敬柔顺道:“是,妾身一定谨记侯爷的教诲。”
这场冲突到底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被侯爷压了下来。
见宋家长辈都走了,宋淮之才扶着沈清悠缓缓起身。
薛海棠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扶住额头身子不由晃荡了下,她抬脚想离开,却被宋淮之叫住。
“今日因为祖父,我暂且不与你计较,但若你再敢伤害悠儿,我定不会放过你!”他目光冷厉道。
“这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还有别的吗?”薛海棠忍住浑身不适,满不在乎道。
大不了打一场,宋淮之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她!
宋淮之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厌恶:“还有,即便你使尽手段,我也不会爱你,更不会碰你一下!”
“我爱的,只有悠儿一个。”他垂眸看向怀里的沈清悠,目光柔和下来。
“哈,那我可真是谢谢您嘞!”薛海棠语气嘲讽,眸底闪过一抹冷色,“希望世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谁他娘的愿意给这狗男人碰,她现在巴不得宋淮之离她越远越好!
等和离了她回姑苏挑个貌美活好还会哄人的赘婿,可比他好千百倍!
她这么想着,突然天旋地转起来,脚步踉跄。
宋淮之只当她是装可怜,冷哼道:“哼!你不必惺惺作态,我不...”
话没说完,薛海棠已经一头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宋淮之的手下意识伸出去,但下一刻又收了回来,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