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倾城虽然说得委婉，但这才是她担心的重点。
她虽然未详细了解，但不难想象许多事背后的操盘必然与谢沉舟有关。
自己刚刚所言之事无一不是东陵宗世权贵的要事，如果在短短时日这些事一再应验，那就意味着东陵朝堂要在短短一年之内经历一次大换血！
朝廷的每一次换血都掌控着一个国家的命脉和兴旺。
谢沉舟即使有再大的能力和本事，他现在也仅仅是个皇子，是郡王！而真正在权力顶端，坐在那把龙椅上的人是他的父亲，不是他。
如果他成了操控朝堂如此大变动的人，坐在皇权顶端的精明锐利顺成帝能坦然受之？
孟倾城清透的眼眸里写满了担忧。
喻子琪看在眼里，也替自家主子欣慰，抿唇笑道，“这个还请姑娘放心，第一，皇上也是有底线的，我家公子深谙帝王之心，行事自有尺寸。第二，姑娘以为，我家公子这么做背后授意的是谁？”
孟倾城凝眉，“是皇上？至于尺度……子琪姑娘指的是太子选妃？”
喻子琪笑着说，“孟姑娘聪慧，什么事都瞒不了姑娘！的确，只要太子妃选定，我家公子必能保证其余是按部就班，至于祈临那边，也不会掀出什么浪花。”
贺代萱作为太子妃的人选，无论对于太子，皇上，还是整个东陵来说，都是最佳选择，没有之一。
她不仅腹有诗书，品貌俱佳，她的背后更是学识渊博的书香门第、世家大族之首贺家。
如果说读书人是一个国家日后的中流砥柱，那贺家就是撑起这中流砥柱的一片天。
有这样一位太子妃，对朝廷文官武将来说很有信服力，就算将来太子登基，她也有母仪天下的资本。
孟倾城如释负重的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那现在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秦咏还有什么后招，比如，对太子……”
正说着，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侍卫。
“姑娘，太子旧疾复发了，太医院随行的几位大人都赶过去了！”
真是一语成谶……
孟倾城拧眉，快速与喻子琪对视一眼，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
御书房外灯影轻曳，寂静幽深。
顺成帝身着云白色团龙轻袍端坐于龙椅之上，面上仍留有因气促而涨红的余迹。
谢沉舟坐在他的下首，此刻却姿态闲雅，“父皇息怒，儿臣只是据实以报，您也不必因此气坏了身子。逆党不自量力，盘踞在望幽山不敢动身，就如笼中之鸟，只等父皇一声令下，派兵剿了就是了。”
他穿着圆领墨色修身锦袍，领口和袖口还用金线绣的团云纹，更衬得露在外面的肤色冷白，袍裾铺陈，嚣张的占满了整张椅子，一如他睥睨张扬的性格。
顺成帝略斜些身子倚到御座扶靠上，长眸微睐打量眼前儿子。
眉眼如山，姿容凛贵，一双深邃的黑眸有透着洞悉人世的清明，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宛如匣中锋芒毕露的宝剑，却比当年的自己多了一丝内敛和深沉。
顺成帝敛眸，收回目光，沉声问，“说来说去，你到底要多少人？”
谢沉舟慵懒道，“五千玄甲轻骑。”
顺成帝一拍御案，“混账！五千轻骑，你也开得了口！”
轻骑兵是他御下亲兵，一共不过万人，每个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说是以一敌十也不为过。
普通武将借用百人轻骑便必须要层层申报，还不见得能批准，他倒好，张口就要五千玄甲轻骑，这可真是他的好儿子！
谢沉舟面对皇上的震怒，并不在意，“父皇，儿子也不想借调这么多人，但人多好办事的道理大家都明白，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就达成的目的，还要辗转迂回耗心耗神的做什么？父皇，您初登大宝，更应该清肃朝堂稳定地位，而不是因为心疼手底下兵马，便将立威的节奏打乱。”
顺成帝冷眼觑着他，“用五千玄甲轻骑立威？这究竟是朕在立威，还是你在立威！”
谢沉舟淡淡道，“父皇糊涂了，儿子一个闲散郡王，需要立威做什么。”
顺成帝眯眼，拍案斥问，“你手底下到底有多少人你以为朕不知道？让你去剿逆贼，你却跟朕来要人，朕这些年真是将你纵得无法无天了！”
谢沉舟扬眸淡笑，“父皇言重了，儿臣手中无论府卫兵还是近侍，好像都没有超过朝廷的规制吧。”
“你知道，朕说的不是这些。”
他这个好儿子在江湖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势力暗桩组织，简直就要囊括了整个东陵，若不是对他别样的纵容和特殊的期待，岂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作不知道。
谢沉舟抖了抖黑眸，邪肆笑道，“父皇，为朝廷办事，捉拿逆贼，为何要折损我自己的人？”
顺成帝长眉轩起，“放肆，你是朕的儿子，为东陵的朝廷办事还言什么公私！就算是帝命、父命，也容不得你恣意违抗！”
谢沉舟淡然又诚恳道，“如果父皇不肯借人，儿臣自然不敢强求，反正父皇也不止儿臣这一个儿子，您觉得儿臣办不来的，换个人便是了。想必三哥五哥都很乐意为父皇做事。”
顺成帝一把拂落了御案上的奏章，冷眼凝视案前，额上青筋隐隐突起，“逆子！你还学会威胁朕了，你这是成心要气死朕是不是！”
谢沉舟起身将落在地上的奏章拾起来，重新搁在案上，才深深一辑，一字一顿道，“儿子不敢，只是在提醒父皇罢了。”
对上他漆黑的长眸，顺成帝不知是气是怒。
立在案前的是他最看重的嫡子，不知何时从小小的团子成长为连他这做父亲的都掌控不了的少年。
这少年立在跟前，颀长挺拔，不弯不折，那双深邃清明的眸辨不清岑寂还是骄慢。
顺成帝哂了一声，“你不敢？朕真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你不敢的！”
他将冷茶用力再御案上一墩，挥手道，“滚出去！令牌明日朕再派人送到你府上去！”
谢沉舟澹定敛眸，薄唇却不易察觉的轻轻勾起，“多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