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抬首间只瞄到飞舞着团蟒金线的玄袍衣角,他呼吸一滞,连忙行礼,“下官李泉见过宝郡王。”
随着谢沉舟的走近,李泉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暗色的隐影里,不安的感觉在心中不断扩大,愈发强烈。
谢沉舟对着他温和的笑了笑,“李太医还没回答本王,你这是要去哪?”
“回禀宝郡王,下官正要给皇后娘娘诊脉。”李泉瑟瑟回道。
“给母后诊脉的事不急,”谢沉舟越过他,在主位上撩袍坐定,“本王最近也有些不适,不如麻烦李太医先给本王诊诊脉。”说罢,将自己的袍袖向上翻了两圈,露出皓白的手腕,示意他上前。
李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慢吞吞的走过去,三指颤巍巍的搭在他的手腕上。
“李太医是在发抖吗?”
“没……没有。”
谢沉舟轻笑,“嗯,没有就好。”
李泉苦笑一声,被这样往阴森森的眼神盯着看,谁不犯怵,不吓得跪下都是胆大的。
他勉强定下心神,顶着头顶沉暗的目光诊脉,须臾,才深呼一口气道,“宝郡王脉象平稳、脏腑协调、气血畅达,身体并无大碍。”
“哦?”谢沉舟微微挑眉,“本王明明觉得身体不适,你却说本王身体无碍,李太医的意思是本王无病呻吟了?”
李泉吓得连忙跪下,“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谢沉舟微带着嘲意瞥了地上的人一眼,慢条斯理的将袍袖放下来,“罢了,无碍也好,李太医医术高超,本王相信你的医术。”
“下官不敢。”李泉急忙道。
谢沉舟一笑,“李太医,既然说到此处,本王不妨多问一句,母后的病如何了?”
李泉想了想,道,“皇后娘娘的病是旧疾,若想医治根本还需要一些时日。”
谢沉舟不理会他,抚掌三声,有宫人托着一个方形的沉木盒子走上前来。
李泉不明所以。
谢沉舟在盒子上拍了拍,温和笑道,“这些日子,李太医辛苦为母后治病,这是本王为你准备的礼物,你收下吧。”
李泉叩首道,“为皇后娘娘治病是下官的福分也是本分,下官岂敢受王爷的礼物,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本王让你收下,你就收下,难不成你还想拒绝本王的一片好意?”谢沉舟眼含戏谑,眸底的深沉却一点都不像开玩笑,语气也不容置疑。
李泉自是不敢造次,硬着头皮接过来,“下官多谢宝郡王。”
“李太医不打开看看?”谢沉舟挑眉。
打开?“在……在这?”
谢沉舟笑容微漾,重复道,“打开。”
这哪里是送人礼物?还非得当着人面打开!
李泉没办法,只得连连点头,依言将盒子掀开,那一眼刚瞧过去,他立刻大惊失色,将盒子一丢,惊叫出声。
“啊——”
他踉跄着退了数步,盒子掉在地上,滚出两小节血淋淋的手指头,上面的血迹还没干涸。
李泉强自又看了一眼,下一瞬便跌坐在地上,面白如纸,“这、这、这……”
“李太医瞧着这里面的东西眼熟吗?”谢沉舟淡淡问他。
李泉按捺不住心头的擂鼓,他作为医者,倒是不怕血淋淋的东西,只是那断指上那枚扳指……
他颤巍巍的抬头仰视面前不远处勾唇浅笑的宝郡王,骤然间汗湿重衣。
“宝郡王……”
谢沉舟负手轻笑,“你现在知道本王方才为何来迟了么?就是去为李太医准备这份‘厚礼’了,够诚意吧,还新鲜着。”
李泉不敢说话,头垂在地上抖得更厉害了,瞪大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断指他见得多了,但重要的事断指上这枚扳指,是他太熟悉不过了……
“李太医入太医院十一年,家境虽说不算殷实,但比起平民百姓已经很是宽裕了,只可惜有个不争气的儿子,成日混迹赌场,不仅将你们李家的家底都搬空,还欠下债务。这时候,若是有人抛出橄榄枝能为你们李家还请债务,你纵然是冒些风险也要试一试吧?”
李泉胸口一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李泉,你可知道当朝医官与后宫嫔妃妄图谋害皇后是什么罪名?”
李泉面上早已失了血色,一头扎在地上不敢起来,“宝郡王饶命,下…下官从没有想要谋害皇后娘娘,只…只是……仪贵人她……她,下官罪该万死。”
他本就是个胆小的,见儿子的手指头血淋淋的摆在眼前,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
谢沉舟唇角勾出一抹嘲意,淡淡道,“你的确该死,身为太医院的御医,竟敢做勾结后宫嫔妃做这种腌臜事?怎么,以为太医院盛行一治到底的原则,没人会查到你的头上?”
李泉知道,在这个时候,任何解释都是徒劳,只想伏在地上大哭一场。
谢沉舟居高临下的觑着他,“仪贵人?有趣,为了个小小的贵人,敢谋害当朝皇后,那本王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与那位仪贵人私通?”
李泉大惊,再也也淡定不了,膝行几步连连磕头,额头中央都磕出血来,“宝郡王,这……绝对没有的事,下官冤枉,冤枉啊!”
他当然了解与皇帝的妃子私通是什么罪,敢给皇上戴绿帽,死罪都是轻的!
如此说来,还真是冤枉!他与仪贵人连面都没见过,私下的交易也是派人传话,暗中进行的,只是因为自己那个逆子欠下太多赌债,他又不想被同僚知晓嘲笑,也怕被朝廷知道逐出太医院,才答应了那位仪贵人的交易。
正如谢沉舟所讲,如今太医院实行的是‘一治到底’,就如皇后的病,原本该周院使负责,但周院使不在,一开始就由李泉接手了,那李泉就该将皇后的病症负责到底,这样,即使周院使回来了,也不会再临时更换医者,更方便了太医院的追责。
谢沉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面带微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李泉早已吓破了胆,头皮发麻的开始如实的招供,苦苦道,“宝…宝郡王,下官真的什么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