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崩塌了。
借着黑暗,我蜷在窗帘下,透过烧的大大小小的烟孔看窗外万家灯火,关了所有的灯,只有手中的一点忽明忽暗的火星沿着特定的轨迹运行。
我突然觉得此刻的场景是那么熟悉。这个场景,我看了十七年。南泽对烟的迷恋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多少个夜晚,他叼着香烟,如同一个丢了魂魄的人捧着一株枯萎的还魂草,即使它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作用。
此刻,我是如此的理解南泽。
烟是个好东西,你若不离,它便不弃,如此相伴到老,没有欺骗,没有虚假,比亲妈都实诚。
我深深的抽了一口,忍不住的感叹,其实哥抽的不是烟,是钱,毕竟快递到这里的中南海不便宜。
我总是一个人存活,没有考虑过我在别人的生命中占据着怎样的地位,总是认为生活就是很简单的事情。电脑跟前坐一天,看看电影,听听歌,累了就睡会觉,醒了天也黑了,抓件衣服套身上,去买个面包,买包泡面,吃完了就出去转转,看看周围的环境,看看亮起的霓虹霞灯。仅此而已。
我不觉得我的世界需要多少人,不觉得我吃饭的时候应该和一个人一起去,边走边讨论今天吃什么,去哪里吃,不觉得今天出门应该穿什么衣服很重要,毕竟除了我,没人会告诉我这样好不好看,其实,自己也不会问自己。不觉得我需要有个人理解我此刻的心情,支持还是反对我的做法,毕竟这些都是我要做的,只与我有关,无关其他。
所以,我总是一个人活着,按自己的想法活着。我是这么的自由。
这就是我所理解的生活,除了简单还是简单。
而今,我的世界观就像一座金山,四面八方的人都扛着定位导弹,不把上面轰个窟窿誓不罢休。
头疼的厉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充斥着脑海,此刻无他愿,唯有一死,
“弋一。
我觉得我快要爆炸了。我的脑袋就像个气球,苏颜,游郁就像氢气一样,他们的经历冲进我脑海里,撕扯着我的价值观。我真心觉得需要个人把我的脑袋拧下来,顺便赠送一脚,让它有多远滚多远。
生活中充满了欺骗,充满着不合理。我不能理解韩雨彬为什么有女朋友还要和游郁好,不明白为什么韩雨彬让游郁这么难过,她依然不愿意放手,得不到的就放开不是更好吗。我不理解为什么苏莺可以那么坦然的看着自己丈夫下葬,我不能理解苏颜为什么会那样轻易地奉献着自己的童真,不理解明明苏莺对苏颜不管不顾,却要义无反顾的跳入水中••••••这些人生活在一个疯狂的世界,疯狂的超出我脑袋的容积。
苏颜的过往让我有种深深的恐惧,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正在发生,或者说已经发生了,只是我不敢面对。
弋一,我该怎么办,是不是真的应该剃了脑袋,从此跟着法海收妖去。”
我光荣的生病了。
我觉得脑袋里面塞了个铅球,抓着脚丫子转两圈,一松手就能在地上砸出个大坑来。
我瞪着眼看着医院里灰白色的房顶,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装不下去。这个状态其实挺好的,没有烦恼,没有矛盾,多好。
我突然觉得白痴是不是就是我这个状态,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冷了穿衣,热了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人就骂人,连杀人都不用赔命,多好。可是我过的连个白痴都不如。
清醒的人真白痴,白痴的人真清醒。我们如此悲哀。
阳台上养了一盆米兰,小小的叶子蔫蔫的,像快要死了。我突然心疼起来,这也是一个生命,它和我没有区别,一样的存活,一样的享受阳光,一样的享有治愈的权利。
“米兰啊米兰,你看你多可怜,生病了都没人来看你。没有鸡汤喝,没有人说话,连药都不给你,唉,真可怜。”
“不过你别伤心,他们不理你,我理你,我照顾你。等我有鸡汤喝了我一定给你留一点。”
“来,给你也打点滴,打了针才能好的快。”
我看见门口来来回回过去两趟的小护士不停地往我这瞄,就冲她抛了个帅气的笑脸,她不好意思的走了。
“你儿子智商是不是有问题啊,我看见他跟那盆花说了一个上午了,还把吊针插在花上,我建议你带他检查检查比较好。”
我听见那个小护士在和别人说话,一听就是说我的,我心里狠狠的鄙视了她一番。没情趣的人,小花小草都是有生命的,我这叫天人合一,你不懂。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南泽拎着苏颜做的饭来。一碗白粥,一碟素炒油麦菜,一碟土豆丝,都是我喜欢的。
对于吃的,我没有不喜欢的,只有讨厌的。
我吃饭的时候,南泽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安静的看着,没有抽烟,我突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南泽抽烟了。
“给我根烟呗。”
“我戒了。”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戒了。”
“苏颜不喜欢。你也戒了吧。”
“她又没让我戒。”
“她不会要求你做任何事。她从不强求别人。”
“我和她最早是在书信里认识的。”
南泽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面向窗户,目光落在那盆插着吊针的米兰。看样子是要长谈。反正无事,听听也罢。有些事,逃避不了,那就面对,即使已经早就知道了答案。
她在报纸上写专栏,笔调平缓,所有的故事都带着三份调侃的缓缓道来,宛如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讲述平生悲喜,无半点波澜,却将人深深吸引。
他从朋友处的到她的联系方式。主动写信给她,他觉得比起电话的不真实感,书信会让她安心。他相信她会回他,因为他读得懂她故事背后的悲凉。
他如期得到回复,印着白色水仙花的淡蓝色信笺,有淡淡的香气,清新却不袭人,若隐若现,他相信她会像这香味一样让人着迷。
每一次交流,他便深陷一分,仿佛世界里她是唯一的光辉,即使他们从相见。
还未相识,便已相知。
她说:我有了孩子,就像故事里的女孩一样,未婚先孕。
他说:我不在乎,我的爱只与你有关。你爱的,我全部接受。
他说:我迫不及待的想见你。
她说:好,明日天黑,找秦淮河边最美的女人。
他如约而至,秦淮河岸,人流如潮,嬉闹声,交谈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茫茫人海,他坚信他可以找到她。
他看到她时,她正站在河岸边抽烟,一身瓷白色旗袍,黑色包边,上面绣着蓝色的鸢尾花,在腰间盘旋一下,延伸到背后,她脸上妆容淡雅,面孔稚嫩,但眼神澄澈清明,修长洁白的手指,夹着细长的女士烟,微微翘起的食指轻轻点了点烟身,烟头上积累的灰烬无声散落在空气里,恍如烟火,美的近乎虚幻。
一瞬间,脑海中勾勒的轮廓和眼前的人完美的重合,她站在等了千年,他寻了千年,就为了此刻的相逢。
一个眼神,便决定了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缘分如此简单,我们应该珍惜。
他看到了她最美的年华,十六岁花季。她愿此生最美的光景留给他。
他看到了那个孩子,只有两岁多的孩子。
“跟着你有糖吃吗。”
“有。”
“有衣服穿吗。”
“有。”
“有地方睡觉吗。”
“有。”
“好。我以后就跟着你。”
苏颜走了,她说她不能停留,在一个地方长久的逗留,会让她找不到自己。她想找到自己存活的意义。唯有行走,才会活着,活下去。
“那个孩子,叫南一是吧。”
“不说话就是是咯,呵呵,我真他妈的聪明啊!连这个结局都能猜得到!”
要是之前我还觉得自己是个气球,那么这一刻我就是个原子弹,仍哪都得炸出一个太平洋来。我一直跟自己说要淡定,可是要真的淡定了我他奶奶的就该蛋疼了!
“你跟苏颜这是干嘛啊。唱戏啊,要唱就一直唱下去啊,干嘛唱了一半非要把观众打醒了,我想睡就睡,关你们屁事啊,你们以前爱咋地咋滴,干嘛要告诉我啊,好玩啊,你们觉得好玩,我觉得不好玩!”
“南一。如果说我的人生十分之九都是假的,那十分之一的真一定是留给苏颜的。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总要在乎些什么。血肉相连,是割舍不掉的东西。你要明白。”
“都把我当玻璃弹打呢,玻璃弹撞一下还要发出个响呢,还指望我笑着给你们说没事,我欠打!我有病啊!”
“对,我就是有病,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一疯子,刚才那小护士真有先见之明,真该拿个棒子来一棒子把我敲晕了,装在后备箱里拉到精神病院去!”
“我爱苏颜,也爱你,你要知道。”
南泽走了,我觉得我就是一个被趴了皮的刺猬,痛的无处可逃,茫然四顾,连个遮丑的叶子都没有。
没有人是我的救赎。
老天,求你赐我一个蜗牛壳,我爬也要爬回火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