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假期,我难得的如此安稳,呆在苏颜身边的每一天,我都有种深深的归属感。因为我们血肉相连。
她总在恬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有时会停下手中正干的事,抬头看着云淡风轻的天空,然后用淡然的口吻向我讲述她不为人知的过往。我深信,那是不为人知的。她是如此的内敛。
“那时候,她只是个孩子。”
她的故事,从一个不是开头的开头开始的。
她的记忆里,没有父亲的面孔,没有父亲的爱抚,宠爱,苛责,有的,只是一具泡的发胀的尸体。
她站在岸边,看着不远处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苏莺将父亲的头箍在胸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茫茫水面,不哭,不闹,仿佛死的人与自己无关。
她无声的站着,和苏莺一样的面无表情。周围喧闹如此,叫嚷声,呵斥声,充斥着她的神经。渐渐的,这些声音全都消失了,她的眼中只余下慌乱的人群和瓦白的天空。
她是苏颜,苏莺是她的母亲,那个溺死的人是她的父亲。
她在晒得近乎冒烟的午后,偷偷溜出房子,下水游泳,惊呼“救命”之后,她缓缓下沉,仿佛千斤力拉着,毫无反抗之力。透过水面层层叠叠的波纹,看着头顶晕染开的阳光,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剪了尾巴的鱼,无法动弹,唯有死亡。
他跳入水中,向她游来,如一个冲破千军的勇士,但不能挽回她的宿命。于是,他死了,她活了。
他出殡那天,苏莺穿了件色泽艳丽的旗袍,头发挽成漂亮的发髻,脸上画着精致的妆,一双细跟黑漆凉鞋。苏莺为她扎着漂亮的马尾,马尾上束着一个火红的蝴蝶结。
苏莺手里夹着香烟,倚在门口,看着几个人把父亲的棺木从院子里抬走。
苏莺手中的香烟烟气缭绕,熏得她睁不开眼。透过弥漫的烟雾,她看到院门外堆挤着层层的人群,他们对着苏莺指指点点,口中念念有词,表情厌恶凶狠。
苏莺恍若未闻。天空下起雨,沿着屋檐滴下来,打在地上,寻不着踪迹。院外的人散了,只留下她站在苏莺身侧,无声的看着。
她将烟蒂仍在雨中,发出“磁啦”一声,火星覆灭。
她对她说:“第一次看见他时,我便如此。”
我静静的听着她悠远低沉的声音,脑海中不断浮现他死后的样子。
穿过浑浊不堪的洪流,只留一具被泡得发胀,眼珠混沌不清的尸体,苍凉的躺在岸滩上,灰色的乌鸦,做着最后的吟唱。
这也许就是他的宿命。
我偷偷瞄了苏颜一眼,看见她目光呆滞,表情淡漠,突然觉得,也许他死的时候,她和她的母亲也是这般表情。
“你一直都是不快乐的吧。”
“不,我很快乐。内心一片宁静,什么都不会留下,包括快乐,悲伤。”
“那心里装些什么,好吃的,末日来临,饿不着。”
我看见她抿着嘴微微笑了一下。
“你总是无法成熟。”
“成熟是什么,是别人有背景,我们有背影;别人长得像校花,我们长得像笑话;别人开Q7,我们开QQ;别人喜欢旅游,我们喜欢梦游;别人喝拉菲,我们泡咖啡;别人拿年薪,我们拿欠薪;别人看LV,我们看cctV;别人说我们是弱势群体,我们说生活是自由落体,一边啃着狗嘴里抢来的骨头,一边乐呵呵的说我是阿Q我怕谁!这就是成熟。”
“我不知道。”
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的音响,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言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淡漠,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一种并不陡峭的高度。
——《苏东坡突围》余秋雨
“弋一。
许久没见。其实不过半月罢了。
我看了一个故事。
一对相守70年的比利时夫妻,谁也不希望承受另一半先行离开人世的痛苦,因此决定在同一天接受安乐死。本月24日,这对夫妻在儿孙陪伴下,一起走向人生终点。
我觉得他们就是二的可以。人生只有那么几十年,死了多不划算,要左拥江山,右抱天仙,醒着装睡,睡着没气儿。
虽然我并不羡慕他们,但我知道你想找一个这样的。如果哪天找着了,一定要让我先把把关,长得不正当的,我拿酒瓶子替他整容。
你要给我好好的,无论何时。”
邮件发出去,我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为这无法预见的人生,周遭的一切悲喜与我无关,唯有内心强大的伤感喷涌而出,令人无处可逃。
弋一,此刻,我是如此的思念你,你可知道。
我看到游郁的说说:南艺。你就是个混蛋!
“这个错别字好有爱啊。哈哈!”
“再笑灭了你。”
“一看女侠你手持一把倚天剑,难道是传说中的灭绝师太······”
“我拿的不是倚天剑,是杀猪刀!哈哈!”
“不怕拿刀的流氓,就怕拿着杀猪刀的女流氓······”
“小南南啊,几天不见,找抽的本事见长啊······”
“说正经的。”
“我的幸福像是偷来的。”
仿佛早已预知这样的结局,我的内心平静如常,正如我所说过的那样,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他是不是偷腥了。”
“原来他一直都有女朋友。”
“没有挖不倒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小三,我喜欢这个名字。”
“就是,一听就很有斗志。”
“我知道。南一,你是想告诉我,爱了,就义无反顾。”
“我有那么伟大吗。”
“你总是这样妄自菲薄。”
“谢谢你的无上夸奖。”
“少废话,实在点,给我寄两个哈密瓜吧,我想吃新疆的哈密瓜了。”
“一直穿云箭,新疆哈密来相见!放心,别说是哈密瓜,就是撒哈拉你想要,我也给你打包寄过去。”
“其实,不是我想吃,是他想。”
“我知道。只要你开口,其他的都不重要。”
“南一,如果没有遇见韩雨彬,也许我会爱上你。”
“我不要也许,也许只是幻想。生活如此现实,容不下幻想。”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不为别的,为的是早点去给游郁买甜滋滋黄澄澄的哈密瓜。
当我骑着会唱歌的自行车溜进市场后,才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番。诺大的市场开门的还没几家。奶奶的,我来的太早了。
“谁说的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真他奶娘的骗人,是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呜呼!古之人诚欺余!”
我将车子撂倒在旁边,坐在土地上静待人潮涌动,太阳破云而出。
维吾尔族的集市不叫集市,叫巴扎,洋葱不叫洋葱,叫皮牙子,土豆不叫土豆,叫洋芋,这里的小伙叫巴郎,这里的丫头叫克孜。
我突然觉得后面还应该加一句,这里的南一像傻子。
我坐在巴扎的中心,静静的享受此刻的宁静。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空地,其实连空地都称不上。长宽约七八百米,上面寸草不生。不知道这个巴扎存在多少年了,以至于每一寸土地都踩的实实的。常年高温少雨,土地上仿佛铺着一层白光。那是干旱与践踏结合的结晶。
没有店铺门面,没有货架,只是一块走一步都会带起灰尘的土地。平时连头毛驴都看不着,唯有每个周日,热闹的连个蚂蚁都塞不进来,偏偏人却能安然进出。
我把一包烟抽去了一半,才发现周围什么时候已经热闹的像是在打架。各种摊位鳞次栉比,人潮拥挤,堪比摩肩接踵,穿着灰兮兮的维族小孩见缝插针的在人群中穿梭打闹,略黑的皮肤,黑而大的眼睛里透着调皮与兴奋,唯有牙齿白的亮眼。
“这些人都什么时候从地底下冒出来了。”我郁闷了一下,然后把烟蒂仍在地上,一脚踩灭了,推着我丁零哐啷的自行车找哈密瓜去。
“你把这两个给我称称。”
“一共十一块。”
“这么贵!”
我看着眼前十一二岁的维族小男孩,这一个哈密瓜能这么重。可那小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我,看到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这么纯真的眼睛,怎么看也不像打劫的。
“便宜点,九块钱,大早晨的,干嘛跟财神爷较劲。”
小男孩伸着手指头数了一遍,然后又数了一遍,才抬起头。
“九块不行,八块钱。”
我一下自觉的血气上涌,四肢浑然有力,头脑瞬间短路,恍恍惚以为自己出了银河系。揉了揉鼻子。
“行,八块就八块了。”
“先别走。”
“干嘛。”
“财神爷是什么?”
我摸着鼻子狠狠的郁闷了一下。
“就是给你送钱的,比如说我。”
“哦。”
我心里嘀咕了,看来文化差异果然猛于虎也!
扛着两个哈密瓜,骑着我的铁驴,迎着太阳的万丈光芒,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衣袂飘飘,沿江而下,看尽三峡之险的李太白,忍不住的哼起歌。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