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城，无名药铺内，双眼紧闭的楚言眉头忽然紧皱，仿佛在经历着极大的痛苦。立即有人察觉到了这一点，问道：“老杜，怎么回事？”
杜掌柜的脸色也凝重无比，摇了摇头说道：“进入轮回之后，我就再也无法干涉，这得看公子自己的造化了。”
杜慈仁话刚说完，所有人都是面色一变，身影瞬间消失在了药铺当中，就连楚言身下的莲台也被收走，楚言的身子落在了一张床上。而已经消失不见数月之久的无名药铺，再度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五岳城中，只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下一刻，楚言的眼睛缓缓睁开，但也只是睁开。他就这样望着药铺的屋顶，双眼之中波涛汹涌，但是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杜慈仁也丝毫不着急，就这样坐在楚言身旁，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之后，躺在床上的楚言才轻声开口问道：“杜掌柜，过了多久？”
杜慈仁掰着指头算了算，然后回答道：“不久，也就快三个月。”
“三个月吗？”
楚言神色怅然若失。他仿佛已经经历过了千年之久，醒来后却也不过三个月。十世轮回当中，每一世他都是亲历者，但是也是旁观者。现在回忆起那十世记忆，楚言就好像一个看戏的路人。但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那十世就是自己。
杜慈仁看到楚言神色略微缓和，这才放下心来，缓缓说道：“这三个月下来，你的修为没有丝毫提升。你是不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我将这成为一份大机缘？”
不等楚言点头，杜慈仁就接着说道：“现在对你说这个可能有些为时过早，但是你已经化丹境了，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楚言，我且问你，在你眼中，想要成圣需要什么条件？”
楚言眉头一皱，从床上坐了起来，略加思索之后说道：“天赋，机缘，缺一不可。”
“不，你错了。”杜慈仁摇了摇头说道：“事实上，成圣的‘条件’，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说法。倘若真的有条件存在，那么再难达成，千百年来也不会就这么点圣人。先说天赋，就你们云州，几乎每隔几十年都会出现一位天资绝顶、冠绝一州的存在，但是却并没有几十年就出现一位圣人。再说机缘，人族九州，鸿运当头者数不胜数，最终成圣者却寥寥无几。我再举个再简单不过的例子，圣人弟子后代，他们不论是天赋还是机缘都是这座大陆上最顶尖的存在，但是有谁能保证圣人的弟子后代就一定是圣人？”
听完杜慈仁的一番话，楚言虽然没有完全理解，但是依然陷入了沉思。他忽然发现，杜慈仁的话好像不无道理。他隐隐感觉到杜慈仁的话有深意，但是却并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深意。
杜慈仁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天赋重要，机缘也重要，但那时亚圣之前。真正想要成圣，除了这些，还需要一个完美的心境。”
楚言突然感觉豁然开朗，皱眉问道：“心境？”
杜慈仁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心境。修行者这一辈子漫长无比，终究要面临无数的选择。而这无数的选择，就决定了你无数个可能的未来。”
话说到这里，杜慈仁轻轻挥手，空气当中顿时出现了一道如同镜子般的光幕。光幕当中，一个婴儿刚刚诞生。紧接着，这个婴儿不断成长，逐渐成为儿童、少年、年轻人人……在这些时光当中，他经历过许多选择。他每做出一个选择，光幕就会分出一道。最终，千百道光幕如同枝丫一般，几乎布满了整个房间。
在生命的尽头，这个人曾因为将钱财赠予他人、最终没钱治病而死亡，也曾目睹家人被杀、踏上邪路最终被处斩，还曾无意间踏入修行之路、归来家乡时已经是沧海桑田。总之，选择不同，这个人的命运也是千变万化。
杜慈仁再一挥手，所有光幕都消失不见。他从楚言身旁站了起来，缓缓说道：“我只能给你起到一个点拨的作用，具体如何，还得你自己来。十世轮回，你已经经历过许多许多，我只希望你恪守本心。”
说完这些，杜慈仁身影从房间中消失，留下一句话：“想明白之后，去外面看看吧。”
十世轮回，虽然每一世最长也不过百年，但是那也是一份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记忆。尤其是对真实年龄不过二十多岁的楚言来说，这份记忆更加驳杂。但是不知道杜掌柜用了什么手段，现在的楚言非但没有绝对不舒服，反而觉得十分自然，这十世记忆竟然没有丝毫冲突地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
楚言现在有些明白，杜掌柜的心境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了。的确，这世上天资绝顶者、洪福齐天者，较之世间圣人，绝对是一个庞大的数目。但是最终能够走到圣人这一步的，却寥寥无几。这其中，或许就有着心魔作祟。
修行者这一生，要经历不知道多少岔路。大道之争，一条路走错，或许其未来命运都会发生改变。别的不说，光是楚言自己修行到化丹境来，就经历过不知多少可能影响生死的抉择。
文阳城中，倘若没有救下那个白衣胜雪的姑娘，楚言恐怕到现在不知道修行为何物；玉龙雪山内，倘若没有救下王家两个孩子，也就不会因祸得福，领悟风雪意境；当初三生道门外门大比，倘若没有怒发冲冠、一剑废去他人修为，也就不会进入葬龙坟、见到青龙老祖……如此种种，数不胜数。这些岔路当中，任何一个楚言没有做出这样的选择，他都不会是现在的楚言。
当然，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楚言来说还是有些深奥，就连杜掌柜自己都承认有些为时过早。但是，为时过早并不意味着就不重要。楚言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自己的修为虽然没有提升，但是这十世轮回对未来的自己来说，十分重要。
想到这里，楚言也就不再纠结。他忽然想起来杜掌柜临走前说让自己出去看看，于是他缓缓下床，走出无名药铺。
就在楚言走出无名药铺的瞬间，遥远的中土神州，一间古朴的茅草屋内，一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对身旁穷酸儒生打扮的老者说道：“老圣人，可以开始了。”
那穷酸儒生打扮的老者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四周，凑到中年男子身旁低声说道：“老邵，给我透个底儿呗，你们楚家那位公子到底在哪里？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中年男子苦笑着摇头，“不是信不过您，这是王上当年留下的意思。”
“什么王上，当年他可没少挨我板子。”老者啧啧叹道：“不过那家伙也真够狠的，真把你们家那小子扔到一边就不管不问了。老邵我可得提醒你，把范围扩大到人族九州已经是我的极限，倘若那小子自己没有通过，我也没有办法了。当然，你要是告诉我他是谁，我悄悄开个后门也不是不可以……”
“不必了。”中年汉子目光坚定，“公子自踏入修行路以来，以他的身份可以得到的培养应该比现在要强上千万倍，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现在。他是王上的儿子，在我们眼中，他就是年轻时候的王上，无所不能。”
“行行行知道了，整个中土神州，谁不知道你们王上的厉害。”老者嘟囔道：“这就开始了，我就不信，九州加起来也不过百多人，靠我自己就找不到你家那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