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打量了段咫几眼,微微颔首。
说出的话如黄鹂般清脆悦耳,使人心生愉悦。
“咦,你一个活人竟然也能来这里,还成为了阴司工具人?”
“没……没错,还……还请孟婆差遣!”
段咫还未孟婆的绝世眉毛中回过神,一番话说的结结巴巴。
在这阴气森森的地府,孟婆的姿色可以说非常突兀了。
“看样子是有大能帮你,让你过来历练一番,也罢,我就送一个人情,那位大能可曾向你交代阴差的职责?”
段咫挠了挠头,老实地答道:“不曾。”
他明白孟婆误将系统当成了神秘大能,此刻自然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以免将系统暴露。
听了段咫的话,孟婆似乎并不意外,直接从身上取出一份木简交给段咫。
“如今我掌管的阴司工具人已有万余,他们分工不同,各司其责,不过你好歹身份不凡,我便为你挑一份轻巧的活计。”
“此木简记录了阴司工具人需要完成的三份活计,而且为了防止阴司工具人暗中调换,我已在木简内设下禁法,若想看到后面的内容,必须先将前面的使命做完。”
段咫摊开木简,凝神观瞧。
【使命一:前往奈何桥上层,让徘徊其上的生魂醒悟,重返阳世。】
奈何桥上层?
生魂?
重返阳世?
阴司工具人居然要做这些事吗?
段咫满脸愕然,他原本寻思阴司工具人是替孟婆跑腿的活计,不料实际上竟这般复杂。
“奈何桥虽然简陋,却分上中下三层,对应的便是不同类别的亡魂。”
“拥有善功亡魂过上层,善恶相抵的过中层,为恶一方的只能从底层通过。”
“至于木简里提到的生魂,却是那些阳寿未尽却魂魄离体,接过误入地府的统称。”
“这些生魂之所以会出现此地,要么是拥有通灵之体,可沟通阴阳,要么便是对亡者牵挂过重,导致魂魄不稳。”
“而生魂通常都会在本体熟睡时出现,反复与那些亡魂待在一块,我为了甄别它们极耗心力。”
“不过百果必有因,无论生魂因何进入地府,仅需将其心结打开,便可让其幡然醒悟,重返阳世。”
孟婆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段咫总算听明白了。
我勒个去,没想到在地府还有情感导师这种工作。
他望向旁边的石桥,灰雾弥漫,阴气森森。
三座桥面自河上分开,彼此交错平行。
最上面的是红色石桥,走在其中的亡魂身着白衣。
中间的则是黑黄掺杂的石桥,里面的亡魂却是套了件灰衣。
至于最下方的石桥纯黑无比,与桥面上的亡魂衣服颜色一模一样。
不过段咫敏锐地发现,位于上层的红色桥面上,除了大量的白衣亡魂外,还有少量穿着绿袍的幽魂。
“看来你也发现了,身着绿衣的家伙就是我说的生魂,因为阳寿未尽,它们无法通过奈何桥,因此便一直在桥面徘徊,干扰其他亡魂的前进。”
“若想将这些生魂打发掉,除了等阳世醒来的身体将其牵引回去外,还可以让阴司工具人帮忙,解开对方的心结,主动返回阳世。”
“牵引生魂的时辰并不确定,若是心结还在,下次多半还会出现,为了确保奈何桥上层能正常同行,还是需要你这样的阴司工具人出手才行。”
“倘若你这些生魂的心结不清楚的话,只需触摸对方的魂体,就能浏览相关的记忆,如此一来便可事半功倍。”
孟婆声音轻柔,语气不急不缓。
“多谢解惑,我这就去办!”
段咫深施一礼后,扭身向最上方的石桥走去。
眼下红色的桥面正聚拢着大量的亡魂,即便阴气弥漫,却有序地排成一列,缓缓前行。
然而赶往此地的段咫却已经发现,那些绿服的生魂经常无意识地来到队列内,让清点记录的鬼差接连犯错。
“看来得尽快解决!”
段咫微微摇头,立刻瞄准首个目标,大步来到对方身边。
面前的女生魂叫扶酥,已有二十五岁。
他大致扫了一眼,便将其从亡魂队列中直接拉到一旁。
因为有生气遮掩,那些亡魂根本发现不了段咫与扶酥,自顾自地跟着队伍向桥头走去。
“你有看到我男友么?我好想他!”
被制住的扶酥没有挣扎,而是面容呆滞地站在原地,嘴里反复念叨着相同的话。
“男友?为情所困吗?”
段咫挑了挑眉,把手放到扶酥肩膀,开始闭目浏览对方的记忆。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段咫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一抹了然。
根据他刚刚看到的记忆,扶酥口中的男友在数年前便因车祸死掉了。
之后的她悲痛万分,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竟开始追寻男友的亡魂。
数年间扶酥跑遍了大江南北,但凡有亡魂出没的地方,不管真假,她都要去过去看看,可惜每次都无功而返。
连续的失败不仅没让扶酥放弃,反而使她愈发偏执,整件事也成了她的心结,这才导致她每日晚上魂魄离体,来此地寻找男友。
只是……
段咫摇了摇头,弯腰冲扶酥轻声道:“其实你男友这些年都在守护着你,只不过你并未察觉。”
“我不信!他若是守护我的话,为何从不在我面前现身?”
扶酥呆滞的面容多了几分挣扎,直接出言反驳。
段咫并未解释,而是抬手向扶酥身边的白衣亡魂挥了一下。
随着青芒闪过,那名白衣亡魂身形微僵,被临时解除了禁言的他,向扶酥柔声道:“酥儿,这些年我都陪在你的左右,你之前遇到的那些恶灵,也是我帮你解决的,不然,你可能就遭遇不测了。”
扶酥闻言,魂体骤然颤抖起来,无神的眼睛瞬间充满灵性,即便持续的时间很短,对她而言却已经满足。
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时隔数年又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的音容笑貌犹如昨日,透着对扶酥的温柔缱绻。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这位生魂扶酥已经返回阳世。
段咫心里清楚,对方一定是放下了这份执念,带着开心与释然离开的。
“蛮简单的嘛,OK,找下一位。”
段咫巡视了一圈整齐列队的亡魂,摸了摸鼻子,慢悠悠地走到另一名生魂身边。
眼前的女性生魂叫堵卟童,年纪已有三旬。
都说女人三十似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虽然听起来夸张,可堵卟童恰逢三十,即便是以生魂的姿态,被压制了大部分的灵性,却仍然保留了极高的警惕心。
正当段咫伸出右手,却被堵卟童张嘴咬住。
“嘶——”段咫疼的连连抽气,赶紧双管齐下,撑开堵卟童的小嘴。
费了半天劲,他终于抽回了右手,却发现手背已咬出深深的痕迹。
“还挺狠!”
段咫揉了揉手背,调整了方位,趁对方不注意,把她拽出了亡魂队列。
“他胆小如鼠,为了活命更是将我抛下,可负责人为何认定他是勇猛的男人?”
与之前的扶酥差不多,被压制灵性的堵卟童神色呆滞,嘴里翻来覆去都是这句话。
“是怨恨,还是疑惑?”
段咫眼睛眯起,将左手放到堵卟童的肩膀,开始浏览对方的记忆。
又过了半柱香,他叹息着张开眼,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刚刚堵卟童口中的人是她的男朋友,生性胆小怕事,一碰到麻烦都要堵卟童出面,堵卟童对此意见很大。
就在上个月,二人租了艘小游艇散心,回程时突遇暴风,游艇直接断成两半,沉入海底。
幸亏堵卟童提前抱住了救生圈,她与男友这才活了下来。
泡在冰冷海水中的堵卟童与男友聊天。
“你现在害怕么?”
“害怕!”男友轻轻颔首,将手里的水果刀对她晃了晃。
“不过别担心,假如有鲨鱼出现,我可以把它们赶跑。”
虽是这般说,可堵卟童还是发现男友身体正不住地哆嗦,心里愈发看不起他。
她与男友的运气不错,落海没多久,二人便被经过的游轮发觉。
二人顿时喜出望外,认为马上就能脱离险境。
不料还没等游轮做出什么行动,二人的身后便蹿出许多鲨鱼。
堵卟童仍不愿放弃:“咱们只要拼命游,肯定都能活下去的!”
没想到旁边的男友一把将堵卟童扯入海里,自己则抱着泳圈向游轮划去,嘴里大嚷:“之前都是你出头,现在还是换我来吧!”
浮在海面的堵卟童死死盯着远去的男友,心若死灰。
她与男友虽然经常吵架,可多年的感情还在,没想到对方在生死关头,为了活命竟干出这种事。
正当堵卟童以为自己要命丧鲨口,不料那些鲨鱼竟飞从她身边飞快游过,转而来到男友身边,对其展开疯狂的攻击。
“自作自受!”
堵卟童冷冷地看了眼张口欲言,却被鲨鱼分食的男友,转身向游轮划去,而后被船员救下。
游轮不少人已经开始哀悼堵卟童死去的男友,而用望远镜看清全过程的负责人却来到她的面前。
这位拥有维京血脉的大胡子犹豫了很久,这才沉声说道:“夫人,您的先生是我遇到的最勇猛的男人!”
……
看来,这就是堵卟童的心结了。
“他那样的小人,负责人为何还要夸他?”
堵卟童仍在重复着之前的话。
段咫摇了摇头,缓声说道:“那位负责人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个勇猛的男人!”
“你说谎!他分明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神色呆滞的堵卟童本能的反驳,声音里满是愤怒。
“我说的都是事实。”段咫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当鲨鱼出现后,他之所以将你丢进海里,其实是打算牺牲自己。”
“当时他一边游一边用那把水果刀割开了腕部的动脉,鲨鱼本来就对鲜血极为敏锐,所以才会对你置之不理,转而围攻他……”
堵卟童闻得此言,魂体一震,无神的眼睛陡然变得鲜活。
“居然……居然是这么回事!”
恢复神智的堵卟童忍不住失声痛哭,脑中突然闪过男友在被鲨鱼分食前张开的嘴巴。
“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