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了一种怪病，逢人就笑。
三岁以前，父母视我为祥瑞，村里人人夸我可爱。
直到弟弟出生。
家里经纪每况愈下，我总被父母虐打。
村里人开始骂我是个傻子，一个只会笑的傻子。
1.
「村长！你怎么就突然没了呢？呜呜……」
「哎呀我的村长呀！我们大家伙儿都会想你的！」
「呜呜……」
二月里，还没有出新年，北风依旧呼啸冷冽。
漫天遍野的黄白色纸钱，遮盖的天空都显得格外阴暗。
整个刘家村的人全都聚集在村东面山头下，为刚刚去世的村长哭丧。
我站在角落里，低着头，感受着周围悲伤的氛围，心情很是沉重。
前面站着的村民突然倒退了两步，踩到了我的脚上，我不由自主抬头看了她一眼。
「哎呀，谁让刘强家的傻子来的？你笑什么笑？这是什么地方你还能笑得出来？」
我还没来及收起嘴角上扬的弧度，其他村民应声全部回头看着我。
于是，我的嘴角咧的更大了。
我急切慌张的把头往胸口方向缩，却仍没有躲过村民们的谩骂。
他们说我是傻子，成天就知道笑。
还骂我没有脸，没有良心，在对我最好的村长葬礼上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只是得了一种怪病，逢人就笑。
身后的衣服猛的被人拉拽起来，本就单薄的外套被撕裂开，阵阵寒风从露出的内衫窜进体内。
我瘦小的身体被狠狠扔在村长坟前，挣扎了几下，急忙跪爬着抓住身侧男人的裤脚，开口求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知道，如果错过了此刻求饶的机会，我将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2.
男人像是根本听不到我说话，泄愤似的在我的身上拳打脚踢。
旁边的村民看到这个场面，也早就见惯不惯，有的还落井下石几句。
「刘强，你看你家养个傻子，一天净给你惹麻烦。」
「就是得狠狠揍，要不根本不长记性。」
「说的就是呀，可得好好罚罚她，这才十岁就这么能作妖，整不好过几天还能上房揭瓦了。」
……
男人听到这些冷言冷语更加暴躁，脚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我实在受不住那种疼，只能求他：「爸，疼……我错了，放过我吧……」
男人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指着我鼻子骂：「你个赔钱货，一天就知道给我惹事儿，你给我在这好好跪三天，给村长守灵！」
所有村民都离开后，我依旧老老实实跪在村长坟前。
真心实意的。
毕竟在这个村里，村长是唯一从没对我冷脸相对的外人。
七岁本该上学，爸爸却以家里没钱为由不让我去。
还是村长反复上门劝说了好几次，爸爸不好抹他的面子才让我有机会读书认字，在课堂上得到片刻安宁。
傍晚，天空开始飘起阵阵雪花，寒风刺骨，我蜷缩在坟头避风的位置，衣不蔽体。
山上不时传来阵阵异响，隐约还听到有东西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我颤抖着身子往角落挪了挪。
肩膀上突然落下的一只手吓的我魂飞魄散：「啊！」
「你鬼吼鬼叫什么呢？」
原来是我弟。
他随手扔给我一个馒头，一脸不情愿：「吃吧，省得饿死在外面。」
尽管馒头已经凉透了，我的心却渐渐温暖起来。
村长也走了，对我好的人就只剩这个弟弟了，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待他。
其实，我不是一开始就遭到所有人嫌弃的。
3.
我刚出生时，从不哭闹，总是眯着一双大眼睛见人便笑。
爸妈说我们双儿一定是个福星，村里人也都夸我笑的甜美可爱。
直到我三岁时，弟弟出生了，爸妈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家里的地荒废了，收成不好，经济情况每况愈下。
而村里人也开始发现我有些不对劲，开始逗弄欺负我，称我为傻子。
渐渐，父母也相信了这一说法，还把家庭败落怪罪在我头上，说我是克他们和弟弟的灾星。
那时我才四五岁，莫名其妙就背负了一身骂名。
陷入回忆的我没有注意弟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馒头已经被村里的大黄狗抢夺走。
它逃跑时还晃着尾巴回头看了我几眼，狗眼中满满嘲笑。
我奋起直追，但过于瘦弱的身体，和长时间跪拜的姿势让我没跑几步就摔倒在泥地里。
手心，膝盖全都磨蹭出血，地上的砂子泥土嵌在伤口里，和血水混成糟糕的一团。
痛！
痛进骨子里！
但我只是面无表情强忍着站起来，反正我不会流眼泪，就算流了也没人心疼。
我轻轻叹口气，看来今天又没有饭吃了。
膝盖受伤实在没办法跪下去，我只能坐在雪地上，守着坟墓。
抓一捧雪盖在伤口上，冰冷刺骨的痛感盖住了伤口原本的疼痛，我闭上眼睛数着数。
99……
100……
再坚持一会儿，伤口就会因为冻伤变的毫无知觉了。
我到底还是没能为村长守三天灵，因为第二天早晨我就被前来祭祀的村长家人送回了自己家。
4.
听说他们发现我时，我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还发着高烧，奄奄一息。
谁也不想平白沾上一条人命，于是他们急忙把我送回了家。
我在家里躺了四五天，才终于能勉强下地。
脚刚落地，就被我妈撵到院里去干活，嘴上还骂骂咧咧，这几天照顾我费了多大劲，都没时间去和村里的大娘们唠嗑了。
可我明明每天只喝一次水，吃一顿饭。
生活上的难处我都能忍受，可是自从村长去世后，爸妈就不同意我再去上学，说女孩子上学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多学点家里活和庄稼活，以后好嫁人。
我第一次想要据理力争一下，明确表明想要上学的想法，并保证一定不耽误家里的活计。
但是我得到的只有脸上的一个巴掌印和更多的农活。
我不死心，每天把农活干的飞快，然后跑到教室墙根下去偷学。
一般我都会在下课之前提前溜走，避免被发现。
可是这天，我听着窗边两个男生的话走了神，错过了时间。
「你这几天看到过村里的那只恶狗吗？就那只大黄。」
「你还没听说吗？大胖发现它死在村东边坟头那里了，死样可吓人了！听说是被毒死的呢。」
……
「铃！！！」
下课铃声响起，早就按耐不住的学生们如同脱缰野马一般飞奔出教室，和蹲在墙角的我四目相对。
体格长的最为壮硕的大胖昂着头，嘲讽道：「这不是咱们刘家村的傻双儿吗？怎么？傻子还想要学习？我呸！」
「既然来了，那就让我们好好给你上一课吧！哈哈哈……」
今年才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弟弟晚了一步从教室出来，看到我被许多人辱骂，不悦的喊道：「她不是傻子！」
我有些感动，弟弟虽然平时对我并不会好言好语，但是关键时刻他总是会为我说话。
不过他人微言轻，大胖听了只是轻轻嗤笑一声，直接忽视他。
对身后的人挥了一下手。
5.
接收到大胖的指示，有几个以他为首是瞻的男生把我围起来，对我骂着从村里大人那里学来的脏话。
感觉骂的不过瘾，还上手推搡我几下。
大胖饶有兴趣的看着狼狈不堪的我，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起一把铲子，一脸兴奋的跑到学校门口，然后又举着铲子跑回来。
「让开，让开！」
他的小跟班们闪开了一条路，他把铲子直直伸到我面前。
「哎呀，大胖，这是什么呀？这么臭！」
「胖哥，你这是玩儿什么呢？」
大胖一脸得意，铲子又往前推了推：「你把这坨屎吃了，我们就放过你，不然今天不仅你跑不了，你弟也别想出这个门。」
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我顾不上那么许多，扯大嗓门儿喊：「弟！跑！快跑！」
听到我的声音，我弟拔腿就跑，大胖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大胖狠狠挖了我一眼，应该是觉得有些丢面子，对他的兄弟们说：「今天，我必须要让这个傻子付出叛逆我大胖的代价，她这坨屎再吃下一坨屎，不是正好吗？哈哈哈……」
其他人也配合着他哈哈大笑，一脸期待。
我低着头不看他们的脸，这样最起码在被侮辱的这一刻，我不是面带笑容的。
他把铲子扔在我脚边，右手大掌一把扣住我的脖颈，用力往下按着，距离铲子里的脏污只有1厘米的距离。
我放弃挣扎抵抗，看似任命般叹气：「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他松开手，傲娇的说：「这还差不多。」
在这些加害者眼中，自愿自残的受害者比强迫受害更让他们感觉刺激。
我缓缓站起来，咬紧牙关，左手握紧铲子把手，右手缓缓伸向了那坨脏污……
6.
「啊！」
「啊！她疯了吗？」
「快去拦住她呀！啊！」
学校院子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奏成了一曲「狂想曲」。
按照他们的话说，我彻底发疯了。
反正都说我是个傻子，那我做什么疯狂事儿都有可能。
我把那一坨坨脏污扔在了他们脸上，身上。
哦！有一个跑的慢的还被我逮住，糊进了他嘴里。
刚才还趾高气昂说要教训我的小霸王们，全都哭着跑回家找妈妈了。
我看着自己一手污渍，思考着这样回家的后果，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回了原地。
一会儿等那些叔叔婶婶来了，我就好好认个错，高低不过就是骂我一顿，受得住。
没想到，和那些人一起来的竟然还有被弟弟找来的爸妈。
没等我开口，大胖那伙人争先恐后告起状，顺带着又骂了我几句。
我弟就听不得别人说我是傻子，跳着高要上手教训大胖。
我妈害怕她宝贝儿子受伤，急忙拦了下来，然后回头嫌弃的瞪了我一眼。
大胖的爸爸以前是这一片有名的恶霸，直接狮子大开口让我们家赔医药费5000块钱。
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庄，5000块几乎是我们一家人半年的收入。
我爸妈自然不同意，双方争执不休，几乎要动上手。
新任村长听说后赶了过来，调解了好一阵时间，勉强以我给他们磕头道歉结束了闹剧。
自始至终，我没有开口说上一句话，也没人想要听我的解释。
不管错误在谁，结论都是要我跪在地上真诚的向施暴者道歉。
我爸直接把我踹倒在地，颐指气使：「道歉！」
我低头咽下血泪和不甘，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双拳死死握住，指甲在手心里印下深深的印记，似乎在诉说着内心的愤怒。
回家后，我被爸妈赶到养牛的窝棚里。
「你个小畜生，天天就知道在外面惹事，我看你也不用睡在屋里，畜生和畜生睡一起吧！」
「你爸说的对，你不是喜欢玩儿屎吗？就让你和那些屎一起待个够。」
我妈说罢搂着怀里的弟弟，小心翼翼的哄着：「乖宝，今天没被吓到吧？以后离这个扫把星远一点，免得跟她沾包。」
我站在脏污不堪的牛棚里，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走进里屋，关紧了房门。
7.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发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艳花朵。
许是继承了母亲的基因，尽管干遍了家里的脏活累活，我也没有像其他那样黝黑粗糙，皮肤依旧白净细腻。
再加上秀丽的五官，和时时刻刻挂着微笑的脸颊，村里那些哥哥、叔叔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我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开始许久不洗一次脸，还故意把衣服弄的脏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