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张嘴,吞下一口粥。他喂,她吃,直到后面剩下半碗再也吃不下。
碗里温温的肉粥,霍荆搅了搅,试图让她再喝几勺:“周周,喝完这碗粥,明天我就带你去见澹台冥好吗?”
澹台冥三个字,像开启机关的秘诀。
周周几乎是抢过碗,以极快速度将粥吞完。
“真的吗?”
霍荆拿出贴身手绢,温柔替她擦拭嘴角的粥渍,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心钝疼钝疼,淡淡道:“嗯,真的。”
周周终于绽放笑颜。
和曾经对他笑时的羞涩不同,她的笑里满是落落大方的爱意和期待。
霍荆攥紧手绢,努力放慢呼吸:“我能问问,你为何喜欢澹台冥吗?”
哪怕陆筝离开前告诉过他有异样,霍荆看着因为澹台冥,日日消瘦下去的周周,心如刀割。
沾了盐水的针扎不过如此。
明明她从前,是心悦自己的才对。
为何不过短短一月,就能移情别恋……是他不够好吗?是他没及时给予回应,让她心灰意冷了吗。
周周虽然记不清面前这人的面容,但他天天来给自己送饭关切,她能感觉到,也不排斥:“因为他很好,他保护了大夏百姓,很强大。”
她不知想到什么,脸颊泛红。
“悄悄告诉你,其实第一面时,我就喜欢他了,但我不敢说。这可是我的秘密,你别告诉别人,特别是筝筝,不能说的。”
两句话,成功让霍荆的脸上没了血色。
他苦涩,甚至能感觉到藏在衣袍下的身子在颤抖。
霍荆努力告诉自己胡思乱想,此时却有些溃不成军。恨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种自讨苦吃的问题,看着笑靥如花的周周,思绪忍不住飞远。
让他别告诉小妹,所以她心底深处喜欢的,当真是澹台冥。
保护大夏百姓……是了,如果澹台冥不那么凶残,怕是天下女子都会趋之若鹜。
“你有喜欢的人吗?”周周发觉全是自己在说,笑容璀璨,“有的话,一定要去表明心意,起码不能让自己后悔。”
霍荆:“有,但她此时得了重病。”
周周一愣,脸上满是同情,也有懊恼:“可惜筝筝和我……你认识陆筝吗?她医术很厉害,你去求求她,她心很软的,肯定会帮你救心上人。”
她帮不上忙,觉得很抱歉。
“但你别说是我说的。”
周周说出这句话后,怪异的拧了拧眉。为什么她会觉得陆筝是斤斤计较,因为她仇怨连病患性命的小人?
念头一闪而过。
周周没去深想。
“我求过了,但我心上人已经病入膏肓。”霍荆的笑声里,有几分自嘲,“如你所说,我要是早日表明心意,她或许就不会有此一劫。”
祖父说过要提他去提亲。
是他觉得配不上周周,说到底,还是骨子里的自尊作祟,不想以一个瘫子身份去迎娶,哪怕她并不介意。
如果当时同意了祖父的话,周周就该在家待嫁,而不是到军营来。
周周也不知要怎么安慰他:“那她现在知道你心悦他吗?”
霍荆摇头。
周周认真道:“你应该去和她说的,万一她也喜欢你呢,这会成为她想活下去气力。”
霍荆如何不想说。
可一提起霍荆两个字,周周就会痛苦到晕过去。
这是她的禁忌。
霍荆拢了拢衣裳,让自己不那么发凉,看着周周,眼神温柔坚定到极致:“时机到了,我会说的,现在我只想守着她。”
“那你们真错过了怎么办?”周周很不懂这人怎么想的。
喜欢又不去说,就一直默默守护,心上人在眼前,难道真的忍得住吗?她不明白。
“自有天意。”
周周不是很喜欢这句话,潜意识觉得这句话是对的,但脑海里的那道声音一直告诉她,没什么是对的,想要什么就要自己争取。
爱是霸占,是掠夺,不是傻傻的成全。
周周忍不住,抱住自己脑袋。
“又难受了吗?”霍荆拉下她的手,自然的帮她按摩舒缓,有剥茧的手指触碰上娇嫩肌肤,力气不大不小,周周慢慢觉得不适散去,“别去多想。”
刚开始,周周很抗拒霍荆的靠近。慢慢的次数多了,她竟然隐隐有几分依赖,以及感到几分熟悉。
周周好几次迷茫的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回答她的是三个字。
“不认识。”
听到这个回答,周周心里总是说不上来的烦闷。
这一次,周周竟然慢慢认出了替她按摩的男人。
这不是……陆筝的那个小表弟?!
“别碰我!”她突然往后缩,满脸惊恐。
霍荆一僵,默默拉开距离。
确定周周不会再用手锤脑袋后,霍荆将婆罗僧喊进来。
婆罗僧坐到周周四周,点燃一根香,诵经的诵经,拨弄特制沙鼓,慢慢的,周周脸上的恐惧一点点散去,变为疲惫和迷茫。
她望着围着自己的僧人,呆呆问:“我,我又怎么了?”
偶尔,周周是知道自己中邪的。
“你没事。”霍荆慰藉,“是他们不放心,好了,你们去下一个帐篷吧。”
周周见霍玉睁眼说瞎话,恼怒的攥紧衣袖,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异域僧人只针对她一个。
这定是陆筝警示她的手段!
长此以往,她肯定会疯……好啊,既然陆筝这么不留情面,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周周突然软软开口:“天天在帐篷里,我好难受,等会儿你能带我出去走一走吗?”
霍荆盯着周周,眸色莫测。
在周周以为自己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时,听到了霍荆平静的声音:“好。”
……
婆罗僧们聚在一起,似乎在商谈什么。见到霍荆出来,最年长的一位上前,满脸歉意的提出离去请求。
“公子,我们此行本是为了去上京国寺论法换法,已经耽搁了太多时日。最重要的是,我们无法为里面的姑娘驱除邪祟,还请另请高明吧。”
除邪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本领,如今却无法让一个女子恢复正常。
若非先前和大夏方丈约好,无法爽约,怕是得羞愧地打道回府。
霍荆岂能放他们离开。
“我们明日也要启程回上京,诸位可否与我们同行,如果路上她有不对劲之处,烦请照顾。”他很尊敬的请求。
婆罗僧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年长之人想了想,还是道:“霍公子,这位姑娘可有去过湘南?那边的隐世大族,有几个擅以邪祟控人。”
令沢晃着扇子路过:“什么隐世大族,都是大夸其词,不过一群以药控人的庸医而已。”
他曾经路过,“拜访”了一下。
把九成大族都给送上西天。
周周一直在上京,没机会碰到湘南的人。
婆罗僧念了句祭祀的法号:“两位公子,明早见。”
“别病急乱投医。”令沢好心提醒,“周周如今的情况连我和陆筝都无法解决,旁人更不可信,怪力乱神的你也别轻信。”
他不否认有真本事的高人,但更多的是坑蒙拐骗的骗子。
霍荆点头,事关周周,他心里有分寸,不会轻举妄动。
“能借两个人给我吗?”
令沢也没问为什么,澹台冥离开前已经把一支十人小队留给霍荆,怕的就是有意外。
他悠哉悠哉的回去,拿出笔墨。
“大人,你在写什么?”药童刚凑过来,看见吾挚爱的阿音,见字如心几个字,就被推开。
“去去去!甘草晾干了吗!”
药童:“……”
要是早知道您是在写这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情书,他才不会自讨没趣。
药童认命的把炙甘草端到阴凉处。
为了能出去散心,周周晚上把霍荆端来的饭菜都吃个干净,还吃掉小半只鸡:“能出去了吗?”
霍荆望着那些空碗,沉默片刻:“嗯。”
两人并肩走在军营里,周周左看右看。
她忽然瘪嘴,试探:“听说后面有条小溪,还能抓鱼来烤,我想吃鱼,能去吗?”
霍荆久久的凝视着她。
周周不自在的低头,莫非是她的算盘被看清……
“好。”
她听到了叹息,一个字,藏了太多情绪。
到了溪边,周周一时有些无措。
他真就这么轻而易举带她来了这里?半点不设防?周周不大信,左右环顾,试图找到暗卫的痕迹。
脑中突然闪过什么,周周直发现了藏在树后和水里的暗卫,原本还有些松动的心,瞬间又冷硬起来。
呵呵。
藏在水里,怕是早有所预料。
霍荆抓了两条鱼,剖去内脏和鱼线,把紫苏和一些安神的药草塞进内脏,周周已经把火堆搭好生火,霍荆将串好的鱼架上去。
火光照映着两人的面颊。
一个不安,一个平静。
沉默寡言的气氛被周周打破:“听说还有螃蟹,你要不去摸摸?”
霍荆强撑着还没有好全的腿去了,这个时节螃蟹多,到处都是,但霍荆跑得格外远。
蹒跚的步伐,走得格外艰辛。
等拿着螃蟹回来时,周周望着还在滴水的螃蟹和他湿了的裤腿,握在手里的鱼犹豫了。
霍荆开口了:“给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