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看了一眼,那人低声道:“是惠柔公主生的!”
引得同桌连连惊呼。
这怎么可能,惠柔公主常伴青灯古佛,多年未嫁,怎么可能生出大夏的前太子。
而且大夏的前太子,明明是有母妃的。
同桌很无语:“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别喝多了酒就瞎说。”
“你还不信我?”这人被蔑视,急了,说到如何得知这个秘密时洋洋得意起来,“我姨母是公主府的下人,偶然去探望时不小心听到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同桌只当他酒喝多了找存在感。
不怪他们不信,实在是事太离谱。
他们敷衍:“信信信,来,用饭饮酒。”
“客官,您要的桃花醉。”掌柜把两壶桃花醉奉上,见阿大盯着楼梯后的一桌客人,道,“那几位是城里遛街打马的几个混子。”
阿大接过桃花醉上楼。
刚上楼,便听到楼下传来争执声,与其说是争执,不如说是问罪声。
明珠公主的侍从听到了那些议论惠柔公主的话。
“大胆!”
“竟敢酒后不敬公主!”
阿大把门关上,把桃花醉温起来,酒香四溢:“公子,属下方才听说,惠柔公主是楚南华的亲生母亲,或许可以查查。”
旁人不知,逍遥阁可是知道,惠柔公主于二十年前可是离开过西周。
那时候她极其受宠。
也算明媚张扬,可不知为何回来后,就一蹶不振了。
慢慢就被遗忘。
楚南华……
想到陆筝身上的伤,赢离微眯的狐狸眼闪过凉意:“查。”
掌柜的上来,敲了敲门,警惕禀告:“阁主,公主府的人来了,说是请明珠公主前去一叙。”
惠柔公主可有近二十年没出门了!怎么阁主刚到,就出现了,掌柜觉得很不对,有异样。
阿大亦看向赢离。
他们并不清楚幕后人是谁,只知道是冲澹台冥去的。赢离更是知道,澹台冥被折腾得只剩半年寿命,不对,现在只剩下三个月了。
如果楚南华真是惠柔公主的儿子,那就说得过去。
赢离拢了拢衣裳,倒了杯桃花醉,狐狸眼里满是玩味:“唔,派个人去看看。”
看看究竟是深藏不露,还是华而无实。
阿大领命去了。
明珠公主在下人的簇拥下,坐上门口简洁却不失大气的马车,倩影婀娜,步摇一步未晃荡。
望着陌生府邸,宫女郁闷:“公主,惠柔公主这些年深入简出,要不是她忽然来请我们,奴婢都快忘记她住在这儿,您说她请我们做什么?”
关怀?宫女是不信的。
公主出生,惠柔公主这个亲姑姑都没露面。
“长辈之意,我们顺从就好。”
明珠公主迈着规矩小步走向府门,早早等候的下人弯腰行礼:“奴婢见过明珠公主,请公主随奴婢来。”
惠柔公主的府邸下人很少。
处处摆放着佛道之物,光是走过庭院,便能看到不少祈福积德的物件。
它们显然有了年头。
公主府飘荡着檀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座寺庙。
下人领着明珠公主走向府邸内的观院。
宫女好奇打量,无意瞄到角落庭院前有几个护卫,似乎在守卫什么,她有心想通过半开的门看看这和整个府邸格格不入的地方装着什么,拿着扫帚的下人挡住视线。
她笑得和蔼:“姑娘,公主都要走远了。”
宫女脸一红,道了句谢后赶紧跟上。
行了大概一柱香,一座被僻出来的观院出现在视野,妇人背对他们盘膝坐在拜垫上,虔诚祈祷着什么。
即便只是个背影,也能看出雍容不凡。
“公主,明珠公主到了。”嬷嬷上前提醒。
明珠上前,微微弯身:“明珠见过惠柔姑姑,愿姑姑安好。”
惠柔公主睁开眼睛,将手中佛珠交于老嬷嬷。
转身看向她。
修佛多年,她的心态早已古井无波:“听说你要去和亲?”
“回姑姑,是的。”
“歇一晚再走。”惠柔公主见明珠并不愿意,让老嬷嬷取出一对吊坠,“把此物给澹台冥,可保你一命。”
“你走吧。”
惠柔公主取回佛珠,转身继续诵经。
“明珠多谢姑姑,拜愿姑姑身体康健,诸事顺心。”
明珠看着手里的红玉耳坠,也不惊奇姑姑是怎么和澹台冥有交情的,欠了欠身,带着宫女离开。
余光触及烛台。
一盏平安灯,一盏长明灯。
是在求谁平安,又在祭祀谁?
风轻轻刮过。
两盏灯似乎都有了要灭的痕迹。
听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惠柔公主起身,依依不舍的看了眼平安灯后未刻字的小木牌,岁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手轻轻摩挲着,眼里满是怀念。
她又给两盏灯加了灯油。
“日后就要靠你帮我添油了。”
老嬷嬷不忍又不舍:“您为什么要把活命的机会给明珠公主,您这又是何必,明明……”
“人总要为做错的事付出代价,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惠柔公主脸上除了不舍,便是释然,仿佛终于能解脱,“走吧,去看看那个孩子。”
老嬷嬷心酸的跟着。
护卫见到到,立刻行礼:“见过公主。”
惠柔点了点头。
走进院子,寝房被关着,四周守卫很多。
全着一身黑衣,腰间配着诛军弩!
他们齐齐单膝跪地:“见过主子!”
惠柔越过他们,示意老嬷嬷去推开门。门刚推开,惠柔被一股狠力拉进去,一根被削磨尖锐的木头逼着她的脖子。
“公主!”老嬷嬷惊呼。
楚南华浑身染发着狠劲儿:“放我走!”
惠柔丝毫不慌:“怎么,你想弑母?”
弑母?
楚南华一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从断崖被救,这些人虽然给他上药,把他保护得很好,却问什么都不愿意说,仿佛要囚禁他一般。
如今跳出来个妇人,说是他的母亲?
楚南华觉得异常荒唐。
“我母亲分明……”
“是左月那个女人吗?”惠柔淡淡道,“不是,是我,是我在一个雷雨夜生下了你,你腋下那道伤痕是我割的,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救你?”
楚南华瞪大眼睛。
他腋下的伤,极其隐秘,在他印象里就有,知道的就那么几个。
所以,这个妇人当真是他亲娘?
满院跪地的黑衣人,象征着她救他的事实。
楚南华脑子乱糟糟的,看向这个母亲,声音涩哑:“你,你为何现在愿意承认了?”
懵了之后,便是狂喜。
他的亲生母亲,居然拥有一支堪比冥魂卫的影卫!
他又有能对付澹台冥的底气了!
“因为当年,是你父皇强迫了我。”惠柔公主的话,如同一盆凉水浇到楚南华头上,“我并非自愿生下你,你伤好了,也该离开。”
离开?他?
楚南华的心情跌入谷底,骄傲让他该转身就走,可心底那份野心蠢蠢欲动,咬牙:“我现在回大夏,澹台冥肯定会杀了我!能不能看在我是您亲子的份上,让我再留几天?”
只要能留下,他自然有手段感化母亲。
等接手这只影卫,再伺机杀回大夏。
这一次,他绝不会冲动,再也不会不会以兔博鹰。
“不能。”
楚南华眯眼,逼他是吧……正要威胁,一黑衣人察觉他的意图,直接冲上来给了他一掌。
不重,刚好能让惠柔公主脱身。
惠柔公主很是冷漠:“来人,封住他的所有武功,把他丢到北楚去。”
楚南华目眦欲裂:“你……”
怎么会有人对亲生孩子如此狠心,怎么会有!!明明她该恨的是父皇,而不是他!
老嬷嬷见他眼里满是失望和愤怒,欲言又止。
惠柔公主收起眼底的厌恶,出了院子:“从今天开始,把这院子上锁,没我命令再不能打开。”
“是!”
惠柔公主又去佛堂前跪坐,这一坐就是一天。
取舍,得失。
皆于心间。
“什么时辰了?”
老嬷嬷笑容和蔼:“回公主,子时了。”
惠柔公将只燃了一点的灯油添得满满,又取出一盏长明灯,将无字碑和供奉着平安灯的木牌绑在一起,两块木牌相依偎,圆了曾经的梦。
惠柔公主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她也不换夜行衣,清点黑衣人们:“出发!”
……
“兵法、影卫…”赢离看着逍遥阁翻了很久才翻出来的陈年往事,箜篌声音染着凉凉的浅笑,“原来是澹台家的桃花债,这惠柔公主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狠人啊。”
阿大不语。
看了看天色,赢离饮尽最后一杯温酒:“走吧,看好戏去。”
阿大推着赢离从楼间一跃而下,稳稳落到青石板路上。
绯红身影消失在寂静夜色里。
与此同时,暗处无数道影子朝郊外的无人小镇涌去。
镇上唯一点着灯的屋子里,盘膝坐着一名七尺男子,他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
暗影出现,声音嘶哑难听:“王,人来了。”
男子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眼睛是和常人无异的棕色。他淡淡颔首,示意墨笙随他一起走。
两人武功皆不俗,没过多久就跑远。
忽然,两人停下脚步。
因为前方停着一辆轿子,轿子旁边站着一个老嬷嬷,她对二人笑:“大夏摄政王,久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