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筝和夫子阐述的时候,身上散发的自信与坦然,眉眼间的笃定与笑意,令沢都看呆了。
就仿佛她经历过一般。
令沢说累了,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怎么没反应?”
澹台冥处理了大半奏折:“孤需要有什么反应?”
陆筝本就是个异类。
能说出这种话他并不意外。
再者澹台冥认为陆筝说得很对,为何要给女子捆上枷锁,不过是世上男子怕被超越,他们那脆弱的自尊心无法接受而已。
真正的强者,不惧一切!
“你起码惊讶一下啊。”令沢牙花子疼,“你这样显得震惊的我很没有眼界。”
摄政王嗤笑:“难道你有?”
“……”
扎心了我的王。
“总之游历过这么多地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特殊的人。”
令沢不是没见到过不服现状的女子,她们勇敢发言,可纷纷被打压,就如同夜幕中潮汐上的峰塔,她们试图照亮黑暗,却忘了再亮也只有一盏。
陆筝可谓是一朵奇葩。
她甘于平凡,人不犯她她不犯人。
“她也就有点小聪明。”澹台冥轻蔑点评,“若是孤,但凡不满意,必定闹他个翻天覆地。”
“……”
所以您残暴啊!
玄奇拿着一份文、章走进来。
“王,这是夫子让属下给您的,说安安小公子是个可塑之才。”
至于为什么只给安安的,夫子是担心宸宸的荒唐言论被阴晴不定的澹台冥看到。
迂腐归迂腐,到底心善。
澹台冥轻嗤一声,接过文、章,倒是有些诧异。
字如金钩,笔走龙蛇,再细看文、章内容,大有内敛却恢宏的气势。
倒是不凡。
“字不错啊。”令沢也被吸引,“有几分大家的感觉,那孩子我见过,体弱不宜多动,只能看书。”
枯燥得很。
不像宸宸,经常在王府里蹦哒。
倒也不闹得鸡飞狗跳,就是让王府内多了生气,还每天都往澹台冥这里跑,明晃晃的把喜欢写在了脸上。
“尚可。”澹台冥淡淡把文、章放下,“还需练。”
只有玄奇知道,能从主子嘴里得尚可二字有多艰难。
这等评价,比皇上下圣旨夸赞还不易!
“澹台叔叔!”说谁谁到,宸宸在门口挥着小手。
后面还跟了个披着披风的小孩。
澹台冥看了眼玄奇。
玄奇会意:“放小公子们进来。”
换作平常,宸宸早就扑向澹台冥了,今天倒是很沉着。
但脸上的笑颜大大的。
“安安,你不要害怕,这些叔叔都很好的。”他认真道,“他们只是脸冷了点,你如果不喜欢,可以和玄奇叔叔说话,他话多。”
玄奇:“……”
两旁的冥魂卫暗自憋笑。
终于有人看穿玄奇大人的本质了吗。
安安点点头,和宸宸长得九分像的脸蛋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惧色与不适,仿佛这些人都无法掀起他的丝毫情绪。
从他一进来,便感觉到一道避无可避的强势目光打量着他,极其冰冷,带着审视。
安安抬头。
藤椅上的男人黑袍随意耷拉着,气度不凡,高傲又拒人千里之外。见他无惧自己的目光,只是微微皱眉,澹台冥倒是多了几分欣赏,只是这份新奇并没表露出来,反而冷着脸释放威压。
过刚易折,他骨子里太傲了。
一如刚才那写的作品。
安安神色淡淡,只是披风下的小手微微紧攥。
气氛莫名变得诡异。
令沢挑眉,哦豁,澹台冥要逼一个小孩朝他低头?
不至于吧。
“澹台叔叔,夫子教了我笛子。”宸宸毫无察觉,屁颠屁颠的拿出小笛子想要表演,“我吹给你听。”
“连娘亲都还没听过我吹-笛呢。”
难听的笛声悠扬响起。
在场众人:“……”
你没吹给陆筝听是不是因为太难听了?
他们极想让王喊停。
可一向对任何事情都挑剔的王恍若未闻,异瞳幽深,紧盯安安,手中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弩箭。
安安背上起了冷汗,但依旧倔强的和他对视。
他不认输!
宸宸吹完一曲,期待夸奖:“澹台叔叔,好听吗?”
“咦,你为什么一直看着安安?”
“他是我弟弟,你不能欺负他。”宸宸见安安不动,以为他害怕,赶紧扑哧扑哧的跑到安安面前,以护犊子的姿势挡住澹台冥的目光。
“嗤。”澹台冥冷笑一声。
倒也后知后觉,他凭什么担心一个小屁孩?
这小屁孩第一次见就如此挑衅他,全然不识相,也不知道是像陆筝还是像他那个死爹。
想到两个崽子的死爹。
澹台冥脸色骤黑,眼底有戾气一闪而过。
“安安,你这里坐。”宸宸指了指身边的小马扎,接着又向澹台冥邀功,“澹台叔叔,你还没说我吹得好不好听呢。”
宸宸一脸“快夸我”的表情,大大的眼睛上睫毛长长的,眼神清澈,声音都软糯糯的,极其呆萌。
令沢的心都被融化。
夸!快夸他!
澹台冥眉头狠皱:“吹的什么东西,难听至极!”
“……”
“你吹的好听?”安安突然道。
稚嫩的声音里是嘲讽。
宸宸一愣,抓了抓脑袋。
澹台冥见小崽子看似淡然,实则眼底满是轻蔑,登时气笑:“玄奇,取笛子来。”
玄奇诧异。
王多年没吹过笛子了,今天竟然要破例?
玄奇把一支通体白莹透彻、尾部扎着深红吊穗的玉笛奉上。
“若孤吹得好听,你当如何?”
“我和你道歉。”
玉笛被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两者相得益彰,像极画卷上的一幕,澹台冥把玉笛送至嘴边,悠扬的笛声传出。
曲子磅礴,愣是被吹出战场厮杀的热血感!
再一弯转,便是君临天下的睥睨一切。
激撼人心!
宸宸傻了眼。
哇偶,澹台叔叔好厉害。
安安眉头微皱。
一曲闭,澹台冥看向紧锁眉头的小人儿:“如何?”
“好听。”安安淡淡道,“但在我这儿不是第一。”
澹台冥微微眯眸,他还听过更好听的?
谁吹的。
他去抓出来杀掉。
“我倒不这么觉得。”宸宸撇嘴,“明明是澹台叔叔吹得更好听,听得我都想去打架了!”
安安极其不赞同的看着小叛徒。
宸宸不服,冲他扮鬼脸。
二人的互动被澹台冥收之眼底,看来给安安吹d的不陆筝,而另有其人。
“澹台叔叔,你教我练武功好不好?”宸宸趁机缠上澹台冥。
娘亲说了,人最怕缠了。
澹台冥有心教训安安:“玄奇,带宸宸去练基本功。”
宸宸惊呆。
娘亲果然没说错!
澹台叔叔终于退步了!
“安安要一起去看我练武吗?”
“他的文—章有问题。”澹台冥睨了眼,“孤来抽查他。”
宸宸喜滋滋的跟着玄奇走了。
“哪里有问题?”
澹台冥不答反问:“看过多少书?”
安安随意回答:“上百本。”
令沢诧异,安安才多少岁,居然就看过上百本书。
会不会成书呆子?
澹台冥问他看了什么后,便真的开始抽查,刚开始安安还会回答,次数多了便有些不耐烦:“我的文章到底哪里有问题?”
“你若对孤恭敬点,孤会指教你。”
“不需要。”安安突然抿唇,声音也弱了下来,“别去招惹我娘亲,她为了我很不容易……你要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
澹台冥轻蔑的笑容慢慢收起,正视这个被玄奇说得有些孤僻的小男孩,他很高傲,却愿意为陆筝放下高傲。
见他不说话,安安有些急。
昨天澹台冥闯进院子后,他就醒了。
但为了不让陆筝担心,他装作睡觉。
“你要敢再伤害娘亲,我长大后不会放过你的!”他如同幼兽咆哮着。
“你们有机会长大吗?”澹台冥把玉笛放下,如同俯视蝼蚁般盯着安安,神色孤冷又高傲,低沉的声音强势宣布事实,“孤若是你,就不会在羽翼未丰之时将野心吐露,还是你觉得,敌人会看在你年幼就心软放过?”
安安一僵。
他抿唇,不愿承认自己莽撞。
分明是这个人太弑杀了。
澹台冥见他不服,到底是陆筝把这两个小崽子保护得太好,让他们不知世道险恶。
竟敢来威胁他。
“来人。”澹台冥冷酷勾唇,“杀了他。”
安安瞪大眼睛。
冥魂卫冷漠上前,抽出腰间武器。
安安看着那锋利的长剑,再看澹台冥冷戾无情的坐回藤椅上喝茶,半分不似开玩笑,终于有点慌了,他不停后退,却不肯开口服软。
终于退到墙角。
退无可退。
长剑被高高挥起,散发着寒芒,死亡的气息逼近安安。
“我错了!”安安低吼。
长剑并没停下。
安安绝望。
“铮。”
杯子飞掷过来,安安恐惧得缩在墙角下闭眼,长剑被打歪。
深深扎入旁边的墙壁。
只和稚嫩的小脸隔了几寸。
“错哪儿了?”冰冷不带感情的质问声响起。
安安浑身颤抖,睁眼便看到那柄锋利长剑,握着披风的小手都在哆嗦,脸色更是苍白得毫无血色:“我……我不该冒犯你。”
“呵。”
回应他的是冷笑。
这崽子当真是倔强。
澹台冥收回最后怜悯:“把他的尸首送给陆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