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筝正在买果子:“掌柜的,要二两酸甜杏子,二两红色的。”
掌柜正在称果干。
昏迷的城主被人背进来。
“主子,请您救救他!”高大女子恳求。
陆筝诧异,上前检查一通,就是普通毒囊,取出银针替他封穴排毒:“不是剧毒,烟罗,你应该能解开才对。”
何至于慌忙的背着人追到她这里来。
烟罗一僵:“我,我不敢。”
散发着寒芒的银针捻在指尖,陆筝让白笖取出解毒丸给城主喂下。
城主中了毒,昏昏沉沉的。
服下解毒丸终于有了力气,睁眼第一个看向的不是陆筝,而是烟罗,刚才烟罗急迫下露出本音,城主声音有些不确定:“娘,娘亲?”
少年失母的他,已经记不大清娘亲的声音。
“是你吗?”
烟罗一颤。
整个人僵在原地,低下头,生硬道:“城主认错人了。”
“让我看看你的手,我娘亲手臂上有个莲花胎记。”城主固执着想站起来,去检查这个明明身怀医术,却不敢帮自己解毒的大夫。
他记得,幼时娘亲时常和爹爹吵架,就是因为医道。
娘亲那时十分极端。
烟罗退后一步,冷冷道:“请城主自重,我并非此城百姓,也无子无夫。”
城主倔犟:“你敢发誓吗?若你此言当真,你亲生儿子便七窍流血、孤寡一生,不得好死!”
陆筝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真狠啊!
如果烟罗和他没关系,城主强行认亲,脸面也算丢尽。
不过……陆筝看向僵在当场、放在两侧的手不停颤抖,迟迟不敢说一个字的烟罗,无声叹息。
这大概就是母子间的心灵感应吧。
难怪烟罗自请留下来帮助城主,还说老城主是好人。
陆筝用眼神示意白笖,让她清场,接下来发生的事可能会有损颜面。白笖把掌柜和多余人请了出去,连带着满脸震惊的夜魅成员。
惊!往日和我们一起辱骂朝廷的同伙,竟是城主夫人?!
戏都不带这么唱的吧。
“你发誓啊。”城主咄咄逼人,字音一声比一声重,“你倒是发誓啊!”
此刻没有什么城主,只有一个年幼被母亲抛弃的孩子。
烟罗想抽身离开。
“不许走!”身后传来低吼声,“你要是走,我今天就自尽在这里!”
心怀百姓的城主,说出这样的威胁话语根本不能信,烟罗明知,脚步却控制不住的停下。
她怕。
城主三步做两步上前,试图摘下她的帷帽确认。
烟罗慌张:“别看我!”
“你如果硬要看我的脸,明日过后,我会离开。”
这句话,变相承认自己身份。
城主一僵,愤怒又有些期期艾艾,盯着帷帽遮面的烟罗,心里很不是滋味,低声道:“所以你当初,为什么不要我?”
烟罗沉默。
陆筝觉得,自己该让他们单独相处了。
“我没有不要你。”烟罗不再伪装,声音恢复成中年妇人,叹息一声,有歉意也有苦涩,“是你爹爹当初不让我带你走,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少女时的她,年轻气盛,做事从不留后路。
她沉迷医道,多次因为侠仗义,招惹来仇敌追杀。丈夫不满她的所作所为,觉得她在城内行医救人就好,也能少惹是生非,本就向往江湖生活的她却不满。
两人屡次吵架。
矛盾日积月累,终于在一次仇敌上门寻仇,险些伤了儿子之后,爆发了。
烟罗用一场大火死遁,世上再无城主夫人烟罗。
只有快意泯恩仇的医女烟罗。
这一别,就是十几年。
起初她是不想回来,后来是不敢回来。
这些年刀光剑影的日子,多次死里逃生,让她也明白,曾经自己有多么可笑。空有抱负,却没能力,甚至连叵测人心都看不清,险些真的葬身火海。
烟罗极其庆幸,当初没一时意气把儿子带走。
本想着用别样方式守护弥补。
结果万万没想到,儿子居然认出了她。
愧疚生根发芽,险些吞噬烟罗。
“你长得很好。”烟罗小心翼翼道,“他将你教养成这般模样,想来定是废了不少心思。从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子,你心里有怨有恨,都可发泄出来,你气血虚身子更虚,别郁结在心,憋坏了自己。”
城主气吗?
被母亲抛弃,自然是又怨又气。
可听着母亲轻声细语的试探讨好,再看母亲整日戴着帷帽定是受伤了,城主的怨恨便再也无法凝聚,只是嘶哑问:“爹爹他……你和爹爹相认了吗?我记得你刚死的时候,爹爹不仅要骗我说是你只是远游去了,还要处理事物,偶尔晚上醒来,我都能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当时祖母还在,不愿见儿子消沉,便想续弦。
父亲全部用城中事务忙碌挡去。
烟罗一僵。
她以为丈夫恨极了她,否则一向持重的丈夫,怎会说出“你自己想死就去,别带上孩子”这样的话。
城主眼里流露出嘲讽:“爹爹他对您真的很情深义重。”
“我是您生的,您要做什么我都无法评判是非也不该憎恨,但爹爹的一腔深情,您不该辜负的。”
为什么能在昏沉中凭一句话认出烟罗,因为幼时他怕极了有后娘。
烟罗整个人僵愣在原地。
她苦涩,悔痛,也难过。
却独独不后悔。
她和丈夫,都有各自坚持。只能说,她的选择错了。
“我见过他了。”烟罗迫不及待的想结束这个话题,“他去做自己的事了,你不用担心。你先坐下休息,娘…我给你倒杯水。”
……
“抛下儿子,肯定是有什么苦衷吧。”白笖唏嘘。
世上哪儿有这么狠心的母亲。
陆筝不予置评,有的母亲,生来就不配为人母。有的无法接受从女子到人母的身份转变,难道就能说她不爱孩子?
只能说爱多爱少。
人形本来就有多面性,恶与善,谁又能评价。
“吱呀。”
烟罗和城主走出,城主率先上前:“姑娘,能否还我娘亲自由?”
他如今已是一城之主,能庇护娘亲。
“胡说什么?”烟罗的声音变了,隐隐慌张,“主子,别听他瞎说。”
“怕我对付他?”陆筝神色淡淡,看向城主,“想要你娘亲自由很简单,给我十万两。”
光是逍遥阁出手抹去烟罗消息,便不止十万两。
城主一僵,而后严肃点头:“可否一年还五千两?”
城中情况不易,五千两都要靠从各处省。城主愿意消减开支,只要娘亲不再受制于人。
为人奴婢,总是苦的。
哪怕跟了个好主子。
“不必了。”烟罗制止儿子,轻轻摇头,“你有这份心,娘很高兴,但娘跟着主子是自愿的,习惯了江湖日子,做不了这城主老夫人。”
“娘跟着主子,反而自在。”
城主心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娘亲能死遁离开,肯定是不愿意再回来。
似乎知道他所想。
陆筝缓缓开口:“她会跟在你身边,直到我需要她的时候。”
“白笖,我们走。”
烟罗欣喜若狂,本以为主子知道她的身份后会换人,所以一直藏着掖着,谁料她竟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留下不仅能照看儿子的身体,还能帮衬城内百姓。
“多谢主子!”
城主也深深作揖。
……
洗干净换了衣裳的宸宸正在练字帖,澹台冥边和玄奇议事,边纠正他握笔姿势,以及写出来的字,慈父幼子,画面十分养眼。
见陆筝回来了,宸宸乳燕扑怀:“娘亲!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安排下去,明日动身。”澹台冥冷冷对玄奇命令了句,见陆筝手里拎着两包果子,显然有包是给自己的,薄唇悄然勾起。
傲娇摄政王拿起狼毫,优雅的在宸宸字帖上写着同样的字。
直到陆筝走近。
他抬头,俊容冰冷:“都处理好了?”
“对,明天就能走了。”陆筝可没错过他刚才扫过果子的眼神,偏偏还装得有模有样,“阿音,我给你买了果干,快来吃吧。”
刚起床的闻人音忽然就被冰冷冷的阴戾目光盯上。
好似她就不该存在于世间。
那其中的冷意和危险,让闻人音骤时起了一身冷汗。
“……”
筝筝,不带这么坑人的!
“我还有点困,再去睡会儿。”闻人音干笑两声,反手就把门关上,拍着小胸脯,庆幸自己在摄政王的死亡凝视中活了下来。
澹台冥无声冷笑,还算识相。
“给我。”清冷声音带着独有的淡漠,仿佛一切都无法引起任何波澜,苍月岚的目光落到果干包上,“她不要,我要。”
陆筝:“……”
玩脱了?
如果说这是给澹台冥买的,师兄会不会大义灭亲。
再看澹台冥的脸色,赫然已经黑如锅底,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堪称恐怖,寒冽得仿佛能吞噬人心!让人下跪匍匐!
“师兄,这果子很甜。”陆筝硬着头皮开口,“你要喜欢,可以去找宸宸他们……”
苍月岚的眼神看透一切:“我说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