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师爷,您这边请。”穿着朴素的老百姓热情领着师爷,走进老妻儿媳收拾出来的房子。
老妻抱着牙牙学语的孙子,脚边站着两个三四岁扎着辫子的女娃,女娃怯生生看着师爷。
想起娘亲的教诲,为了不被卖掉,她们必须要讨好这位让人尊敬的好师爷。
师爷心善,总是帮百姓,这次想必又是变着法子给钱。
姐姐笨拙的端起茶杯:“大人,您请喝茶。”
妹妹手里捧着几块一直想吃,却根本没银子买来给他们姐弟吃的点心,没忍住咽了口口水:“大人,您吃糕点。”
“好好好。”师爷慈祥的接过茶,却没要糕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好孩子,爷爷年龄大了吃甜的容易坏牙,你们帮爷爷吃了好不好?”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她们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惶恐的看向娘亲。
大人不愿意吃,是不是对她们不瞒你?
“吃吧。”儿媳哽咽又倍感无力,“谢谢大人再吃。”
两个女娃吃了定心丸,笑容灿烂的要跪下:“谢谢大人!”
师爷旁边的府兵赶快扶住她们。
和善得不行:“师爷已经下值,是以平民身份来借宿的,小娘子你们要是再讲礼,师爷会生气的。”
当家的老头眼眶忍不住红了。
有这样的师爷,再加上新城主爱民如子,他们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不说恢复从前,只要能摆脱惨绝人寰的困境就好。
“有城主和师爷您这样心怀百姓的官大人,是我们之福!您二位一定会长命百岁!”他激动谓叹。
师爷:“不敢当此大名。”
暗地里却咬碎了牙。
那小儿也不知得了何人指点,在他们打算结果他永绝后患时反扑,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把他们拿捏得死死的。
还把他逼到如此地步。
不少同僚和城内权贵都被关了起来,也不知道那背后高人是哪儿来的,甚至让他连信都传不出去。
只能仓皇的为活命,每日辗转于家里幼童多的百姓家中。
百姓们也拥护城主。
如果师爷再看不出来这是老城主铺的路,就白精明了一辈子。恨少城主,更恨不得把老城主挖出来碎尸万段!
竟然骗了他们那么多年,该死,该死!
“夜深了,孩子们晚睡不好。”师爷笑得和蔼,“我看这个男娃得眼缘,今夜就让他和我一起睡吧。”
儿媳迟疑,她儿子还在牙牙学语,夜间容易哭,吵到师爷就不好了。
师爷眼里满是喜爱:“那就让姐姐带着他,你们也莫怪,我是见景思人,看到乖巧孩子,想到了我孙子孙女。”
“你们若不愿,就算了。”
儿媳受宠若惊:“我们自是愿意的,只是让大人您受惊。”
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随从拿出几颗糖,把两个孩子抱到床炕上。
两个孩子都欢喜的去抓。
这家主人让老妻儿媳带剩下的孙女去歇息:“都有酉时末了,大人您也赶快歇息,里面灯烛等物应有尽有,需要小民给您烧水吗?”
师爷如今哪儿敢一个人呆着。
他示意随从拿出银子,出手就是一两,主人如拿着烫手山芋,虽然知道师爷是换着法子救济百姓,但师爷的俸禄摆在那儿,呐呐道:“大人这这,这太多了。”
“拿着吧,如今百姓生存不易。”师爷安慰,“我好歹是为官家做事,衙门内管饭吃,要钱也无用,拿去给你的孙女买两身合身衣裳。”
主人眼睛发红。
钱怎会无用啊。
他极想拒绝,可家中情况让他无法拒绝。
“大人,您是好官。”他长满皱纹的老脸,隐隐有了要喜极而泣的意思,“您做的事,我们会永远记住,如果我能挺过去,我一名给您立长生牌,供奉您!”
师爷长叹:“说这些干什么,我做事只求问心无愧。”
主人家握着银子走了。
关上门,师爷的神色立刻变了,看着窄小简陋的屋子,嫌弃又鄙夷。
这种房子他家下人都不住。
都是他小看了那小儿,也对老城主不够提防,竟然落到如此境地。
师爷恨不得把人挖出来鞭尸。
随从:“大人,您歇吧,奴才守着您。”
师爷枕着让他作呕的麻布枕头,不仅粗糙还有股异味,被子也重得很,隐约似乎还能听到隔壁家的呼噜声,自他当官开始,何时过过这种苦日子。
心里对城主的恨意又上一阶。
自少城主登上城主之位,师爷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经常半夜惊醒。
梦里是被少城主的人抓住,把他关到牢车里沿街巡游,他的真面目和这些年做的恶事被揭穿,往日尊敬他如皇上的百姓们提着菜篮子,边骂边把烂菜往他身上砸。
送到那位大人身边的儿女也被抓回来。
他们愤怒的质问他为什么做事不做干净,把他们牵连成犯人。
噩梦一层接一层。
师爷直接吓醒。
“师爷?”
屋里燃着烛火,姐姐怕扰到大人,尽力抱着一岁多的弟弟缩在炕头,睡得不算安稳。
听到声音,不安的睁眼。
弟弟明明没哭啊。
“没什么。”师爷脸色难看,“小娃,和我出去赏月。”
不由分说的抱起女娃,在她害怕的神色下走到门外。先是警惕环顾四周,找了个最安全的位置坐下。
女娃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师爷不耐烦,抖什么抖,他又没想杀她。
突然,墙壁上传来声响。
师爷大惊。
来了?
随从立刻抱着男娃出来,手放在脖上方,随时准备掐下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半天,最终一个长得像玉般的小人从墙上探头出来,脚下一滑:“哎呀!”
他摔得贼惨,肉眼可见的痛。
是个孩子……师爷松了口气,但警惕没全放下。
“你是谁?”他状若疑惑,不动声色扫过小童身上价值连城的云洛千层锦缎,腰间坠饰值钱又不庸俗,再看小孩肌肤细腻,明显是被养得极好。
城内没有这样的孩子。
宸宸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揉了揉摔歪的脸,天真的面庞上笑容无邪,单纯的凑到师爷跟前:“我是宸宸啊,爷爷你是谁?”
他这一凑近,师爷就看清他脖子上挂的白玉环,赫然是北楚最大商行象征身份的玉环!
师爷狂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行商的来了。
只要能托这孩子把信送出,他就有救了。
师爷怀疑过宸宸可能是少城主派来的,这个念头被迅速否认,这孩子一看就是父母心里的宝贝,绝对不可能被拿出来当诱饵。
再者信是秘文,除啊他和那位大人等同党,谁也看不懂。
“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爷子,宸宸,你半夜不睡觉怎么跑来我家了?你这样会让父母担忧的。”师爷道。
宸宸小脸闪过失落,接而愤怒起来:“他看中了一个姐姐,问我要不要让她当我后娘!我才不要!他竟然想把我关起来责罚你,我就跑了。”
难怪是他一个人。
脸也脏兮兮的。
“那你爹爹呢?”
“在城外。”宸宸如实道,“城门已经关了,我是钻狗洞进来的。”
师爷看到他白嫩嫩的掌心有血痕。
看来是真的。
城门有狗洞的事他知道,只不过懒得修缮,加之有用,就睁只眼闭只眼。
“爷爷,她是你孙女吗?她为什么在抖啊?”宸宸眨了眨好奇的大眼睛,“你该不会是什么专门骗小孩去当乞丐的拐子吧?”
师爷:“……”
如果不是这孩子的眼睛太过洁然无尘,他都怀疑他是在指桑骂槐。
“她做噩梦了。”师爷把随身携带的一封信拿出来,“小宸宸,爷爷能帮你收拾那个后娘,你能不能帮爷爷把这封信,带到王都百花酒楼去?”
宸宸疑惑:“王都不是只有白玉酒楼吗,何时有了百花楼?”
最后的试探成功。
师爷终于彻底放下心,笑了两声:“是爷爷记错了,你把这封信带给酒楼掌柜,那是爷爷的远房亲戚。”
宸宸完全没怀疑,接过信揣到怀里。
“那你打算怎么收拾我后娘?”他气鼓鼓的问,“我爹爹可带了打手。”
师爷笑得高深莫测。
自然是用那女子的家人威胁,若无用就坏她名声,找个未婚夫或者几个男子出来,说与她早已有了床笫之欢。
相信没几个男人忍得住这凌辱。
宸宸露出跋扈性子:“你先收拾了,不然我就不给你带信。”
“明日可好?”
宸宸点头,理所当然道:“我困了,要睡觉。”
环视一周。
见师爷怀里的女娃,似是在纠结什么,最后发现没得选,一直女娃:“她给我当个一日丫鬟。”
师爷是真想骂人。
本来以为是个乖巧孩子,结果还是暴露了少爷本性。
偏偏他得哄着。
“她笨手笨脚,不如这样,我让我儿子伺候你?”师爷给随从一个眼神。
随从上前。
熟练宸宸满脸嫌弃,撅嘴,傲慢的哼了声:“我要的是丫鬟,不是蛤蟆门卫。这样吧,你要多少银子?”
师爷:“……”
就你这模样,还好意思嫌弃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