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属下帮您取下血滴子。”白鹤在得到澹台冥允许后,点了澹台冥左肩上的穴位避免血再流,小心翼翼抓住嵌进血肉里的血滴子。
血滴子镶嵌得极深。
且上面还有灼人肌肤的毒。
随意一动,就是铺天盖地的剧痛。
白鹤紧张得满头大汗。
偏偏主人像是一无所觉,晦暗的双眸凝视着怀里昏厥的女子,那张本来绝色面容上,留下了剑伤,破坏了美感。
昨晚没多注意。
现在才发现。
她……瘦了很多。
腰间细到仿佛随意一掐,就能掐断般。
陆筝的气息很微弱,弱到让澹台冥心尖莫名其妙被高高悬起,再也无法冷静。
暴戾弥漫。
他不过是想让她趁早死心滚回上京,撞了这么多次南墙,她怎么就不懂回头!
还有自己。
这么好一个永远甩掉她机会,为什么要帮她挡,真是疯了!
澹台冥暴躁,也有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庆幸。
那是他残留的感情。
数把快刀嵌进骨血,留下触目惊心的伤口,澹台冥不许自己用麻沸散。是药三分毒,他受了那么多次伤,如果每次都用麻沸散,对痛觉怕是早已迟钝。
澹台冥俊容煞白,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手臂也不停轻颤。
青筋迸起。
“王,快回营地吧。”白鹤担忧,伤口是其次,上面的毒才是最要紧。
令沢晕马,走得没大军快,一夜一天过去,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澹台冥扫了眼满眼仇恨的诸多百姓。
明明受了重伤,霸凛的傲气和强大气场半分不褪,异瞳翻涌着冷戾,抱着陆筝走上亲卫抬过来的轿撵。
白鹤和玄风交代几句,也跟着回去。
闻人音和令沢齐齐变了脸色。
“筝筝!”
“澹台冥!”
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快步走到各自关切的人旁边。
比起澹台冥来,昏迷的陆筝凄惨太多,闻人音看得心揪,边给她疗伤边忍不住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看向澹台冥,不由有几分怒意。
打一个小城,根本不可能落得这副模样,唯一的可能就是澹台冥做了什么。
“阿音。”令沢生怕澹台冥被激怒,现在的陆筝在他心里可没有半分地位,哄道,“别急,先治好他们再说。”
闻人音冷笑。
但对上澹台冥戾恣的眼神,呼吸僵住,咬牙低头。
“事情是这样的……”
白鹤把血滴子的事说了说。
当然,隐瞒了带陆筝上战场的本意。
令沢听得心惊肉跳,紧皱眉头:“你的意思是,她又像在峡谷那样,杀人杀到六亲不认了?”
准确来说,陆筝并没有杀人。
但的确六亲不认。
连挚爱的王都没认出来。
令沢知道事情绝对不像白鹤说得那么简单,掩下眼底的复杂:“阿音,你先带陆筝去换身衣裳吧。”
闻人音还不乐意呆了。
瞪了两眼令沢,扶着陆筝离开。
令沢无奈苦笑,瞪他干什么啊,孽是澹台冥做的。他只不过怕闻人音等会儿忍不住想做什么,才支走她。
“没伤到筋,半月内就能养好。”令沢先叮嘱了手上的伤该怎么养,才正色看向自从回来,神色冷漠的男人,“澹台冥,这些日子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有受到强大刺激,陆筝根本不会发作。
澹台冥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做一些让她认清自己的事。”
令沢越发看不懂好友了。
但他知道,澹台冥绝非真正像从前那般残酷无情。
否则怎么会挡下血滴子。
“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失去她。”令沢皱眉,叹息,“澹台冥,作为朋友我奉劝你,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刻意伤害。
澹台冥的所作所为,对陆筝来说无异于沾了盐的钝刀子割肉。
澹台冥眼神发寒:“你在教孤做事?”
“孤绝不后悔!”
他冷嗤一声:“绝不。”
令沢表情复杂,既然不后悔,为何会连气息都乱了。
令沢是不知道澹台冥把陆筝推给赢离的事,要是知道指不定破口大骂,实乃贱人啊,你就可劲儿作死吧!
“你慢慢想想吧。”令沢知道以澹台冥的性子,说多了反而适得其反,“直视你的心,陆筝受伤,你是否能做到完全不心疼。”
澹台冥神色不变。
心疼?那不过是从前残余的习惯罢了,对陆筝,他的确不爱了。
不爱,就该彻底斩断。
对两人都好。
“孤受伤的事,别告诉小漾。”澹台冥冷冷命令。
白鹤恭敬领命:“属下明白。”
令沢慢悠悠的掸了掸风尘,语气要多阴阳怪气有多阴阳怪气:“刚才我可看到小郡主在附近,她知道你受伤了,只是不待见你而已。”
如愿看到澹台冥脸色一黑。
令沢喜滋滋找闻人音邀赏去了。
这叫做风水轮流转!
听了这句话,澹台冥心里涌现出失落和疼意,并未去质问澹台漾,而是把目光落到染血的轿撵上,思及陆筝奄奄一息的模样,狠狠皱眉。
他必须立刻把陆筝送走!
不能再让她扰乱他的心。
“白鹤,去寻赢离。”澹台冥冷漠道,“告诉他,拿一味能使人昏迷一月的药来。”
“再传信给陆筝的侍女,让她们带着宸宸安安直接去上京。”
……
当晚,陆筝没醒来。
令沢给澹台冥换药时,想起闻人音的怒火,不由心生复杂:“下次别再逼陆筝了,否则,她很可能会醒不过来。”
澹台冥动作一顿。
就因为他逼她杀人?
这世上诡谲恶徒层出不穷,她如果不会杀人,以后离开了摄政王府该怎么活下去。
“她乖乖离开,自然不会有下次。”澹台冥冷漠回答。
把剥好的虾递给玄奇:“给小漾送去。”
令沢换了药就离开。
刚走了几步的玄奇被喊住,澹台冥拿回盛满虾肉的盘子,冷漠的吃了起来。
越吃,越烦躁。
月色如钩,三更夜幕星辰遍布,蝉鸣声渐渐涌出。
为寂静的营地添加了几分声响。
闻人音去拿了夜宵,看着依旧躺在床上未醒来的陆筝,环视一周,木凳桌椅,一切都和离开前一样,并未有丝毫变化,就连帐篷帘子垂下的弯弧都一样。
闻人音颦眉。
错觉?
陆筝醒来时,闻人音趴在床沿,浅眠着。
空洞的眼眸浮现怔然。
她轻轻动了动。
“筝筝。”闻人音睁开双眼,满是欣喜,搀扶着手臂把人扶起来,“你终于醒了,来我扶你起来,还有哪里不舒服不?”
陆筝摇头,就是脸有点疼。
她开口,声音有点嘶哑:“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
陆筝只记得,澹台冥逼她杀了很多人,再后面她就记不清了。
隐约看到,澹台冥运起轻功离去的背影。
想来,是把她丢在战场上了。
陆筝低低一笑。
闻人音愣,不谙世事的眸子浮现担忧,轻声问:“你不记得了?”
陆筝摇头。
闻人音死死攥紧双手,眼睛因为心疼,隐隐发红。
昨天她怎么问,令沢都不愿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
现在看来,一定是极其痛苦。
才会让筝筝选择遗忘。
“对,是我把你带回来的。”闻人音不愿再去揭陆筝伤疤,“饿不饿,我去给你找点吃的,你等我。”
全然没注意到陆筝微僵的身体。
昨天澹台冥救她出围攻,本以为是赌赢了,结果……
残余的那几分侥幸,粉碎。
所以他救她,根本不是什么不忍心,只是为了更好的折磨她。
陆筝笑了。
笑得像初春绽放的花徒然遇到立秋,倔强坚持着不凋零,接连惨遭习习秋风打击,凄惨、落寞,疲倦和迷茫。
想把自己包裹起来,却没了力气。
“大哥,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偌大的帐篷,是低低的喃喃自语。
“教教我吧。”
澹台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孑然萧瑟的陆筝。
如同要凋谢的花。
看到她,这朵花打起精神,冷漠:“有事?”
“来落井下石。”澹台漾直言不讳,厌恶的打量着陆筝脸上的剑伤,“听说这一剑是我哥亲手划的啊,啧啧啧,陆筝,这你都不愿意走,真够厚颜无耻的。”
“这次是脸,下次就是心口了。”
陆筝:“说完了?说完了就滚,别逼我动手。”
澹台漾见够她的凄惨,不恼怒这几句话。
她也不走,用极其轻蔑的眼神打量着陆筝。
“好好养伤,等没事了,再死心塌地的去给他冲锋陷阵。对了,这是你做的药膏吧?听说只有这一瓶,祛疤痕的,哥给我的。”
曾经陆筝和澹台冥说过,不许他再留疤,否则就不要他了。
又给了一瓶千金难买的药膏。
澹台冥许诺,会把药膏珍藏到成为传家宝。
陆筝心口刺痛,用尽力气才能呼吸,手指一点点攥紧被子:“澹台漾,澹台冥不在这儿,可没人能保护你。”
“但他知道我来这儿了。”澹台漾勾唇,满脸无辜,“嫂嫂,你敢对我动手吗?”
陆筝冷笑:“收起你的低劣把戏,想激怒我,再去练个几百年。”
“筝筝……小郡主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