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和心间的虬龙伤口处,小小蛊虫若隐若现,似乎想脱离这困局,在皮下不停游走,顶起一个又一个疙瘩,看起来极为骇人。
澹台冥身上已经开始起了冰霜。
冷、冷极了。
血液都不再流转,又冷又痛,仿佛被丢到极北雪域埋了三天三夜,澹台冥生生将这剧痛忍了下来,即便后嘈丫咬得咯吱作响,也不动弹半分。
若非意志力强大,他早就将罪魁祸首拍了出去。
陆筝冷不丁道:“令沢,药!”
说时迟那时快,令沢把泠草剪下、揉碎了往蛊虫上一贴。
隔着皮肤都能听到滋滋声。
“滋滋……”
皮肤顿时灼红了,蛊虫似乎感受到生命威胁,被刺激得慌乱逃窜。
甚至想破体而出。
陆筝眼疾手快封住所有去路:“手腕,快,割开!”
那是蛊虫离得最近的地方,只要割开,必定会逃出来。
令沢赶紧把澹台冥的手腕割开
鲜血四溢。
不是红色的,反而是触目惊心的黑血。
这是蛊虫给出的反噬。
蛊虫察觉到活命机会,不顾一切的朝着手腕伤口爬出。
玄奇慢慢握紧举起长剑。
陆筝的心也紧悬着,成败在此一举。
蛊虫爬出半个身子,是一只浑身漆黑极其丑陋的小蛊虫。
“噗~”
鲜血忽然喷出。
令沢震惊的看着吐血的陆筝,脑子一抽:“你……你帮他吐了血?”
也正是此时异象突生。
眼看爬出半个身子的蛊虫不知为何缩了回去!不仅如此,它像是发狂般乱窜,窜得澹台冥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
“不好!”饶是令沢反应再慢,脸色也变了。
“它要爬回去了!”
玄奇脸色大变:“王!”
陆筝浑身都疼,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住脏腑,疼得她意识分散,抱着自己止不住痉挛,脸色煞白得恐怖。
短短片刻,黑发就湿淋淋的耷拉。
即便如此,听到令沢的吼叫,她颤颤巍巍抬头。
不,不要!
不能失败!
陆筝嘶哑着想说什么,却又吐出一大口鲜血:“噗……”
令沢脸色白得和她有得一拼,他只能稳住一时。
令沢取出药和银针。
边下针边吼:“这蛊虫是疯了吗?!宁愿自己玩完也要带走澹台冥?”
蛊虫死命挣扎,不惜撞上银针自残。
越是这样,澹台冥身上的寒冰越重。
“快,你用内力控制住这只蛊虫。”令沢额头起了涔涔细汗,交给玄奇后赶紧去救陆筝。
必须把陆筝救醒!
墨笙早在第一时间就闯了进来,看着席地而坐满身鲜血、浑身起了层层冷冰的王,再看同样不停呕血、近乎昏迷的陆筝,眼神一深。
不,不对。
正要说什么,令沢突然大喊:“是蛊……快去查闻人音!”
墨笙片刻消失不见。
……
不知为何,闻人音有些不安。
白日万俟敏来要蛊虫,为了防范于未然,闻人音给了不会伤人的蛊,告诉这就是她要的防身蛊虫。
翻了翻。
闻人音却总是睡不着。
眉心还直跳。
闻人音索性从床上坐起,打算去看自己的小可爱们,刚推开门,一道幽影突然出现,闻人音俏脸大变。
“你是谁……”
墨笙岂会回答,抓住她就走。
一到寝殿,看到躺在地上的陆筝,以及浑身是血的澹台冥,闻人音只觉得鲜血逆流。
这…这是怎么回事?
“快给她解蛊。”令沢第一次显露出冷酷,“闻人音,如果陆筝死了,你们苗疆就等着灭族吧!”
闻人音纯净的眸子有怒意,转瞬即逝。
不是她干的!
伴随着铃铛声,闻人音弯腰,手指搭在陆筝脖子上,心中一惊。
怎么会是弑骨蛊。
如其名,此种蛊虫能在短短时辰内吞噬人的脏腑、连骨头都不会放过。
她给万俟敏的明明就是普通幼蛊……还有这吹响了只有蛊虫才能听到、致蛊虫发狂的蛊坎,不是在族中长老手中吗?
眼帘低垂掩住惊诧,闻人在陆筝手腕上轻轻割开个口子,把从小培养的王蛊放进去。
她知道,如果她不这么做,她的命会留在今天。
看到她毫不犹豫的用处王蛊,令沢眼底的冷意散去不少。
王蛊的力量非同一般,陆筝幽幽转醒。
“他……”她的声音极其嘶哑低弱,“快,快扎他的隐穴。”
“砰。”
门被推开。
一个披着白色披风的小人儿站在门口,看到陆筝被鲜血染红后,本还算淡定的小脸有了惊慌:“娘亲!”
他狂奔向陆筝。
慌乱的拿出一个药瓶:“吃,快吃下去。”
这是保命的药。
陆筝顾不得许多,虚弱道:“拿,拿给他。”
“他凭什么……”
玄奇夺过药瓶,把药倒出来喂澹台冥服下。
安安瞪大眼睛。
他怎么可以抢他的药!气愤的想要站起去争论,却又放心不下惨得不忍直视的陆筝。
闻人音狐疑。
这个离得近的小孩身上,她竟然感觉到了苗疆王蛊的存在。
是错觉吗?
“扶我起来。”
闻人音立刻把陆筝扶起来,陆筝见安安慌乱得眼睛都红了,用力扯出一抹笑容:“娘亲的安安可不能哭,你是娘亲的依靠。回答娘亲,怎么不乖乖睡觉?”
安安鼻子发酸。
他知道娘亲在房间的香里加了东西。
如同这几天越来越昏昏欲睡,偷偷服了师叔留下、连娘亲都不知道的药,只是不想让娘亲为他担心。
“你流了好多血。”安安快哭了。
陆筝叹息,安安不愿意骗她,就避而不谈。
这傻孩子。
陆筝心力交瘁,看向澹台冥。
澹台冥身上的寒霜已经慢慢融化,服下保命药后也不再吐血,只是……他动不了。
感官未封,他听到了令沢等人的吼叫。
听到了陆筝气若游丝的喘息。
可他动不了,什么都做不了。那该死的蛊虫仿佛吞噬了什么,让他只能僵硬的坐,哪怕心中再焦急也无济于事。
连内力都提不起半分。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谁都没想到的。
“闻人公主,请和我出来。”玄奇道。
闻人音心不在焉。
殿内只剩下澹台冥几人。
陆筝很绝望,绝望又可笑……她大老远赶过来,本以为能解开连心蛊,结果居然在最后跟头栽了。
明明已经看见了希望!
那蛊虫已经出来大半,只差最后一击。
令沢也沉默。
最终是进来的玄奇嘶哑着打破寂静:“陆姑娘,令沢,刚才是怎么回事?王的蛊……还能解吗?”
很明显,这次解蛊失败了。
陆筝异常疲惫。
“有人给陆筝下了蛊,我怀疑对方手里有蛊坎,能让一切蛊虫发狂。”令沢干哑道,“蛊能解,就是连心蛊极其特殊……起码得一年后。”
否则怎么会说,不成功便成仁。
玄奇自责又愤怒。
一年……那王得多遭受四次折磨!
“而且药都不好找了。”这次其中一味药还是从闻人音手里换来的,说是当世孤品也不为过。
要再凑齐一次,何其艰难。
一年之内根本做不到。
“陆姑娘怎么会中蛊而不自知?”玄奇一肚子火,忍不住心生埋怨,“你不是大夫吗?”
陆筝没心情留在这儿。
他们怒,她何尝不绝望。
一年……那是整整一年!
“他不是摄政王吗,为什么就不能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安安忍无可忍,“有求于娘亲态度还如此过分,娘亲,这人我们不救也罢!大不了我给他偿命!”
他知道娘亲都是为了他才忍辱负重。
如果没有他,娘亲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玄奇哑火了。
“这的确不怪陆筝。”令沢头疼,“好了别说了,把澹台冥扶到床上吧。”
两个受伤的人都还没说什么,他们倒是吵得欢。
澹台冥终于看到陆筝的模样,瞳孔猛缩。
并不比他好多少。
她靠着柱子才能勉强站立,一身浅绿色素衣早就被血染得通红,脸上毫无血色,青丝也被汗水和鲜血染得黏乎,眼底更是深深疲惫和绝望,就像乍泄的初春被冬日覆还,一吹就能倒。
她很累。
累得满是孤寂之感。
“安安,去帮娘亲收收银针。”连声音都几乎听不见。
安安红着眼睛去了。
疼……极其疼……澹台冥觉得这次的痛感比以往发作都要大,剧痛令他心口揪得几乎窒息,眼眶不知觉的红了,大口大口喘着气。
收好银针,安安扶着陆筝走了。
满是血迹的背影融入夜色,令人想挽留都来不及。
“天亮前你都动不了。”令沢沉声道,“澹台冥,我和你说过,让你小心闻人音和万俟敏。”
“你太自负了。”
硬生生错过一个解蛊良机。
玄奇欲为澹台冥解释,王是有自己考量的……令沢却不想听,凉凉的一针见血。
“害陆筝伤成这样,你可安心?”
沉默。
罕见的沉默。
半晌后,殿里响起嘶哑阴戾的声音:“查到是谁做的,杀无赦!”
……
回房简单清理了下后,陆筝再也忍不住,在白笖惊乱的眼神下留下一句话昏迷过去。
“别慌,帮我看好宸宸和安安。”
宸宸睡得很沉。
床头放着水碗,方便他们随时起来喝。
安安抿了抿唇,从袖子里拿出一片沾了血迹的草叶,把没干的血倒进去。盯了碗里的血许久,他终于做出决定,拿出床头的小刀划破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