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因国情不佳、匪徒作乱,已经空空如也,沦为乞丐的栖身之所。
现在是白日,乞丐们都出去乞讨了。
剩的那么几个被灰狼用铜板打发走,把城主抬到大佛后面放下,再让两个成员出去在暗处守着放哨。
陆筝对宸宸招手:“过来,娘亲教你怎么辨认、解开龟息之人。”
“嗯嗯!”
世上龟息之法分两种,一种是自身练的,一种是外力介入。城主这就是后者,是少城主给他下了药。
前一种,需要从后背第七肋辨认。
后者则需要解药,强行解开之法也有,但会伤其元气。
“学会了吗?”
宸宸听得一脸认真:“学会了,以后碰到装死的,我肯定能认出。”
陆筝倒出一粒药喂给城主,再用特殊手法施针。这是鬼门的龟息之法,无人能破解。
在场还有蒙面的高大女子。
她直勾勾盯着陆筝的手法,疑惑颦眉。
在医道上她已是极有天赋,各门各派的东西一点就通,竟然无法一眼看会这方法。
“水。”
灰狼把早就准备好的一碗水拿起。
“一半喂一半泼。”
灰狼照做。
陆筝让落雨把宸宸领出去,自己则拿出面具扣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清澈淡然的琉璃眸。
灰狼等人早已蒙面好。
老城主僵白的脸色慢慢恢复血色,缓缓睁开眼睛,看清情况后愠怒:“你们是谁?!大胆!竟敢绑架本城主!”
“事是你儿子干的。”灰狼嘿嘿直笑,“我们是雇佣兵,你还不知道吧,你儿子已经登上城主之位了,但他良心没完全泯灭,让我们把你从坟里挖出来,找个地方看着你,给你养老。”
老城主脸色大变。
不知是悲愤,还是什么,竟然焦急站了起来:“你说他成了城主?”
灰狼:“你死了,他不就当上城主。”
老城主受了极大打击。
他想去阻止儿子,被灰狼拦住。
“你们是拿钱办事是不是?我给你们钱。他给你们多少,我给你们十倍!”老城主难掩激动,“去把我儿子带过来,我要教训那个逆子!”
灰狼皱眉:“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们是有底线的。你醒了就好,你说你想去哪儿养老,挑个地方吧。”
城主走又走不了,再算算时间,霎时仿佛老了十岁般。
他难掩心痛,认命般颓废低头。
“快挑吧,办完后我们好去找你儿子要最后一笔账。”灰狼不耐烦。
还要去要账?!
老城主猛的抬头:“城东!我挑城东,我是个不会武功的老头你们留下两个人看就行,快去找我儿子要钱,快去!”
见他眼眶猩红的激动模样。
灰狼狐疑:“你这么着急让我们去找你儿子干什么,莫不是还留有什么后手。反正银子也跑不了,我们先把你送过去。”
老城主心里早已急成一团乱麻,见他不仅不为所动,反而不欲再和自己废话,想到自己恐怕会白发人送黑发人,满腔悲痛再也忍不住。
“他们会杀了我儿子的!”他喃喃开口,苦笑声里尽是对整个朝廷的失望,对百姓的同情,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嘲,“整个北楚,官商勾结,相互包庇,他们沆瀣一气,哪里会容得下一个真正为民的清官。”
“所以你们如果还想要那笔钱,就快去救我儿子吧。”
老城主是眼睁睁看着北楚沦陷的,也曾做过努力,可一人再怎么努力,都敌不过那些拥有狼子野心的人。
世上贪婪的人,到底是多数。
或许曾经有清廉之辈,但都被慢慢腐蚀。
他只能假意逢迎,将自己融入其中,尽最大努力护住百姓。
陆筝眸色微闪。
果然,能教出少城主那般真正的儿子,老城主怎么会是个肮脏之人。
不过是将自己狠狠摔进淤泥里,背负着百姓骂名默默负重前行……这等行径,是为真正君子也!
歹竹出好笋终究是少数。
“你们这些当官的当真是心里十八弯!”灰狼咒骂一句后赶紧带着人扯出佛像后。
留下陆筝和高大女子。
老城主失魂落魄的看着已经结了蛛网的佛像,深知儿子的性子,怕他不懂曲意逢迎,已经惨遭毒手。
老城主已经“死去”,再无任何能力帮扶百姓。
如果儿子出事,他该自刎去和老妻儿子团聚了。
“佑人者自有天佑。”高大女子突然开口。
陆筝诧异,怎么还刻意改了声线。
莫非和城主是旧识?
老城主没有被安慰到,却还是牵强的回以笑容:“借姑娘您吉言。”
陆筝漫不经心问:“既然不满朝廷,为何不推翻算了?据我所知,北楚从前也是有不少真心为国为民的臣子,你们怎么不联手?”
或许是已经被逼到绝路,加上知道他们是雇佣兵,老城主并没有气愤于她的“大不敬”言论。
而是苦笑:“皇室已经没有其他皇子了,皇上年幼,子嗣最大的也不过三四岁。”
若要推翻皇上,恐怕又是场腥风血雨。
百姓们再经不起任何波涛。
陆筝若有所思,想来这都是在澹台冥计算中。
“其实几年前的长公主比当今皇上,更适合帝位。”老城主憋了多年,加上觉得活不了多久,不吐不快,“只是她是个女子,加上国师觉得她不详,才会成如今这般。”
现如今,国师的权利甚至比皇上还大。
君不君臣不臣,国将不国!或许不用别人来打,北楚就会分崩离析,老城主看着满目苍痍的国土,心痛却无能为力。
陆筝挑眉。
她没记错的话,无忧是给独孤策背后出的主意,这位不是中心城的城主怎么会知道。
“那她如果回来了呢?”陆筝以开玩笑的口吻。
老城主悲痛的目光忽然不再混浊,紧盯着陆筝,眼底是看到希望的精光,仿佛明白了什么,缓缓开口:“如果公主回来,愿再拯救这抛弃她的故土,我自然相随!”
陆筝觉得这老城主是个有大义的。
刚才已经露出死志,听到能为百姓谋生路,又将悲痛压下。
“希望你能见到你们公主吧。”陆筝似笑非笑。
老城主打量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女子,怕才是主使。
如果真是长公主的人……那他儿子是不是无恙了?
为人父者,终究还是有点不放心:“姑娘,我们开门见山吧,犬子安危如何?”
陆筝淡淡道:“少城主既然想当城主,自然是有本事的。”
老城主终于松了口气,再坚持不住,无力的往地上一坐。想到刚才的对花,老态龙钟的脸上,罕见的展露出激动笑容。
百姓……有救了啊!
他没说,曾经他也主张让独孤无忧离开北楚,长公主本事非凡,一山不容二虎,不能让她留在北楚威胁到皇上,也免得皇上时时忌惮,无法把心力放到北楚政事上。
谁曾想皇上会变得如此荒唐。
只要百姓有救,他愿意引颈受戮赎罪。
陆筝随意在空中撒了包软筋散,带着高大女子走到庙前:“认识他?”
高大女子默了默,没否认:“有过交集,他是个好官。求主子和无忧公主求个情,届时让公主放城主一马。”
陆筝似笑非笑,求情都求到她这儿来了,这交集是不是有点深。
“你可还被人追杀着呢。”
高大女子攥了攥拳,欲开口时,听到陆筝平静的声音。
“他心里有百姓,不用我求情,无忧不会动他。”
佑人者自有天佑。
害人者自有天罚。
老城主是不拘一格才能侥幸活下来,其余臣子却没那么好运。能活下来的有各自本事,却也不愿再出山。
卸磨杀驴,谁人不心凉。
“我愿意劝劝他们。”老城主极想将功补过,“只要长公主愿意回来相救百姓。”
女帝之路坎坷,让老城主当先锋是特别好的人选。
他若能说服那些能臣,也是助力。
“灰狼,你派几个人护送他。”陆筝正有此意,“少城主你不用担心,离开前,我会帮他清除一切阻碍。”
老城主之所以没让儿子也变得和自己一样,就是想让他得民心。
一个受百姓拥护的城主,总比被唾骂的好过得多,若是上面的人想动他也要掂量掂量。
老城主深深的朝陆筝一拜:“老朽多谢姑娘大恩大德!”
“主子,少城主那边我和葬尸去守。”高大女子忽然开口。
主子会医术,她留下来帮不了多大的忙。
“好。”
宸宸仰头,很是不解:“姐姐,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帽子?是脸受伤了吗?”
他本是随意一问,熟料高大女子整个人微僵。
“娘亲可以帮你治的。”宸宸很认真开口,“娘亲,对不对?”
陆筝虽然不介意相貌,但总要全乎的好,何况是女子:“你把帷帽拿下来,我看看要如何治。”
“多谢主子好意,但不必了。”高大女子缓缓拒绝,“我相貌丑陋,多年结疤除非削肉剔骨否则无法治疗,会吓到小公子。”
陆筝猜到她的伤不轻。
也不勉强。
“你想治可以寻我。”
庙宇慢慢恢复寂静,静到空荡荡,就在这时,佛像背后突然裂开蛛丝纹路,一只手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