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手术室里。
苏沐言已经是第三次躺在手术室的病床上，只不过这次，她是清醒的。
清醒地感受着身体所受到的一切，哪怕想晕都晕不过去的剧烈疼痛在侵袭着她。
因为疼痛引起的呕吐，让本来就没吃东西的苏沐言胆汁都吐了出来，病床旁边的护士不停给她擦着汗，但还是禁不住流汗的速度，汗湿了身下的无菌手术单。
医生不断的来看她的宫颈情况，却迟迟没有动作。
苏沐言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只能努力大口的呼吸，直到医生拿着化验结果再次进来。
“苏小姐，虽然你的孕囊已经自然排出，但是宫颈口处还有阴影，需要进行清宫手术。正好我们看看，能否给你的子、宫肌瘤顺带一起取出来，不过这个有风险，取出来之后还需要再做病理……”
“我……我以后……还能生孩子吗？”
艰难地说出完整的话，就感觉自己的全部力气已经抽空了。
“这个，这个不好说，毕竟任何清宫手术都会有伤害子、宫内壁的风险，我们还是先以你的健康为主吧……”
医生叹了一口气，为难的看着面前就连说话都困难的女人，对着一旁的护士小声嘀咕着：“这女人都可怜成这个样子了，外面的男人还坚持不给上全麻，说什么对以后生孩子不好……我看啊，那些豪门什么的，也不过如此……”
护士打断医生的话，挤眉弄眼道：“小点声，张医生，病人还清醒着呢……”
“痛……”
苏沐言脸色越来越白，只感觉身体里有一只钻心的虫子，在全身各处游荡，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可这些，也不能阻挡，她听到医生小声说的那句话。
顾泽延说，不能全麻，对以后生孩子不好……
她都流产这么多次了，真的还可以，继续怀孕吗？
她都已经这个样子，为什么顾泽延想到的，还是要让她为顾家繁衍后代呢……
顾泽延，看来你对我真的一点情分，都没有了……
她不想再努力活着了，好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活在这个世界，真的好累啊。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怎么就要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呢……
好累，就让她睡着吧，睡过去的话，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姑娘，别睡……千万别睡。”
陪护的护士因为最近一直在照顾苏沐言，知道发生了一些什么，这个时候，明显十分心疼。
她拍了拍苏沐言的脸，耐心的一遍遍重复着：“想想你的孩子，想想你的家人，千万不要睡，好不好，姑娘……”
姑娘。
她叫她姑娘。
“姑娘”这个词苏沐言有多久没听到了，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
记忆里的男人总说自己是他调皮的姑娘，说她嚣张跋扈，爱撒娇耍赖，玩五子棋的时候爱悔棋，玩大富翁的时候直接作弊，甚至就连追顾泽延的时候，也是直接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直到得到肯定的答复才满意。
可最后还不是讽刺的，因为姑娘一般的天真，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顾泽延带着沈璟雯出国的几个星期内，苏沐言总会在天还未露白时醒来，然后再在疲惫的神经摧残下强迫自己再入眠。
明显都是无用的，总能被自己幻想中的开门声惊醒，而后是一阵长达到天亮的寂静。
她没有办法打败藏在心底呼之欲出的恐慌。
她最爱的，最珍惜的，满心满眼的那个男人，真的舍弃她，投向了别的女人的怀抱。
如万蚁咬噬，不得安眠。
……
手术室外，顾泽延坐在走廊座椅上，靠着墙，看着苍白的天花板。
心中不断回放着，满地是血的苏沐言的模样。
她面色苍白极了，就连平日里总是红嘟嘟的嘴唇，都发青了，可她半句痛都不喊，竟然就这么硬生生的忍成现在这个样子……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流产？
她明明不是吃下了打胎药，孩子为何还在肚子里？
顾泽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怀中的电话又一直在响，他不耐烦的想直接关机，但却在看到沈璟雯的名字后，接起了电话。
“泽延哥哥，你还好吗？公司的事你放心，我已经替你组织人去参加那个会了……对了，我都听说了……沐言姐姐她还好吗？”
“只是流产了，没什么事。”
顾泽延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已经进去三个小时了，竟然还没有动静，不就是一个流产手术吗？
为什么会做这么久？
这个女人，真的是麻烦！
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顾泽延犹豫着，但又实在不知道问谁，只能对着沈璟雯开了口：“璟雯，一个女人吃了那个……那个打胎药，是不是马上就会流掉……还是说，要等两天，或者受外力影响什么的……”
“泽延哥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电话那头的沈璟雯早就听说了今天全部的事，本来正气恼苏沐言又跟顾泽延搞在了一起，顾泽延的话却给了她机会。
沈璟雯眼珠转了又转，认真说道：“我猜，沐言姐姐肯定是吃了药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流产……”
“但是……”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下来，顾泽延着急，直接问道：“但是什么？”
“我不敢说，我怕说了沐言姐姐又说我不安好心，污蔑她……”
顾泽延急于知道答案，也不管自己都说了什么：“你说就是，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今天在机场你生了好大的气，我看沐言姐姐偏偏一点也不怕，反而像是都安排好了一样……我想啊，她说不定是怀了别人的孩子，然后故意惹怒你，这样就可以把流产的事嫁祸在你身上，省得你知道了，生姐姐的气呢……”
沈璟雯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旁边认真写作业的沈绮浓，突然说道。
“夏夏，你不要再推绮浓了好不好，绮浓妹妹有病在身，是不可以出血的……”
“泽延哥哥，你先忙，夏夏又在欺负绮浓了，我去看一下……”
说完，也不管顾泽延要说什么，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顾泽延眉头紧蹙，手中的电话不自然的握紧。
沈璟雯的话仿佛击打在他的心头，逐渐汇聚成一个清晰的模样。
苏沐言，你真的是故意这样做的吗？
故意说沈璟雯污蔑，但哪一桩哪一件事，沈璟雯污蔑了呢？
他陷入了沉思。
直到抢救室的护士跑出来让他签手术同意书，他才垂了头看着同意书，轻轻问了一句：“做了清宫，以后还能生孩子吗？”
“这个不好说的，顾先生，我们当下之急最重要的还是要保住大人的生命，顾太太血象很高，正常白细胞最大范围应该是10的，顾太太已经到了24……再加上她子、宫内的肌瘤和大出血，能保住命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就问你，苏沐言以后还能不能生孩子……”
小护士意外的看着面前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男人，心里暗暗发誓。
苏沐言已经半死不活躺在手术室里了，这个男人还在关心能不能生孩子……
真是可怕。
自己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哪怕没有这么有钱最起码也要有人性的男人结婚！
“苏小姐流产情况很危险，我们无法保证她未来的生育情况……”
“那就给我尽最大的努力。”
顾泽延签了字，递过去：“无论花费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