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延站在包厢门口，看着不远处，跪在地板上的苏沐言。
自从他从美国回来，似乎就总是看到这个女人各种卑微的样子，不是在求饶，就是在下跪，仿佛完全没有了叫做傲气与尊严的东西。
他的神情闪过一丝的恍惚。
顾泽延甚至觉得，那不是以前那个追在自己屁股后面说自己不搭理他，就要追到男生宿舍要说法的苏家千金。
也不是因为没买到喜欢的订婚戒指就跟自己赌气的顾太太。
更不是那个因为生气自己回家太晚每天都喜欢拿酸奶把自己精心养的绿植浇坏的苏沐言。
那个跪在地上却还仰着头的女孩，是一个很陌生的，好像下一秒就能轻易要了她的命的蚂蚁。
所以，这五年来，苏沐言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泽延想不明白。
不知何时，沈璟雯悄悄走了过来，她看不懂顾泽延的表情，只能小心翼翼的问道。
“泽延哥哥，要不要上去说说他们啊，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沐言姐姐啊！”
顾泽延没有回答沈璟雯的话，而是一直抿嘴看着。直到苏沐言的眼神，笔直对上自己的。
那个眼神，是他形容不出来的东西，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流失了。
他搞不懂，只觉得内心更加烦躁。
但身体往往比心里更加诚实，他已经迈出了步子，朝着苏沐言的方向走去。
那些围观的人群，仿佛也在注视着顾泽延的行动，见他走过来，马上自动让开一条小路。
眼看顾泽延就要走到苏沐言面前，突然身后传来了沈璟雯一声惊呼！
“泽延哥哥，医院打电话过来说绮浓又出血了！你可以送我去医院吗？”
他顿了顿，回头看着惊慌失措的沈璟雯，又忍不住瞄了一眼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苏沐言。
“我听说，顾总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就与沈家订了亲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娶了眼前这个女人……”
“嗨，她刚才不是承认了吗？她是小三……”
“所以现在啊，报应来了……”
周围的讨论声逐渐大了起来，苏沐言却不发一言，看着面前停住的顾泽延，还有他身后已经满是泪水的沈璟雯。
又是一次选择吗？
那这一次，选择的肯定又是沈璟雯吧！
想到这，苏沐言冷笑一声，笑自己竟然还抱有期待，笑自己不识好歹。
“璟雯，一会儿让助理送你去医院。”
出乎意料的是，顾泽延说完这句话，停下的脚步又朝着苏沐言走来。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只听见顾泽延的皮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他真的选择了自己吗？是不是这代表着，他对自己，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如无情？
这一刻，苏沐言甚至觉得，整个宇宙都停了下来。
眼前只有这个俊朗男人迈着不凡的步伐，一步一步，像她靠近。
苏沐言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颤抖，眼看顾泽延就要走到自己面前，她轻轻的抬起了手，伸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顾泽延的手机疯狂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最后，甚至直接扔了手机！
紧接着，跑出了大厅。
沈璟雯见状，也跟着跑了出现。
只留下狼狈的，还跪在大厅里的苏沐言。
和苏沐言半垂在空中的那只冒着鲜血的手。
……
似乎医院的停车场旁边都有水果店，那些漂亮的闪光灯标牌的时令水果换了一半，大概是写字的时候突然来了客人，歪歪扭扭的字体都只有一半。
顾泽延原本已经跑过水果店了，可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的时候，那个人便会给自己买一堆黄桃罐头。
说他如果乖乖听话，就可以吃罐头。
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绕回了水果店里，琳琅满目的种类挑花了眼，最后竟然选择的是一罐毫不起眼的黄桃罐头。
他闻了闻，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医院里等电梯的人太多，他看了一眼就直接选择从楼梯奔跑着。
直到跑到病房门口，才停下脚步，让自己的喘、息平缓下来。
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屋内却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的存在。
只有风吹窗帘一鼓一鼓，混着走廊里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
他愣了一下，把罐头扔在病床上，来不及关上门，就急忙拦下路过的护士：“VIP病房的聂云真病人去哪里了？”
顾泽延不笑起来看上起压迫感十足，护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看到。”
“没”字刚刚出来，顾泽延就已经转身又奔跑了起来，左右张望每间房间。
可是每一间里都没有那个人。
“有病人跳楼了！”
一声惊呼从走廊传来，顾泽延一转过头，就看见不远处正朝着自己方向推进的一架病床，围在病床旁的医生戴着口罩，护士跟着一起跑在旁边，一边大喊着。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他下意识第一个冲过去，就要拉开盖在身上的白布，几个小护士赶忙拉住顾泽延。
“这位家属，请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妈跳楼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顾泽延握紧拳头，想要二次冲进去，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泽延，你在找我吗？”
顾泽延马上转身，接着就看到了走廊玻璃窗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刚才，他已经慌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子跑起来，只觉得腿上像灌了铅一样。
但比起这个，他还是加了速跑向女人身旁，焦急地开口。
“妈，你前天怎么答应我的，可不能说走就走，抛下我不管了……”
聂云真一听愣了愣，手慢慢的摸着顾泽延的脑袋。
“我只是自己在病房里呆着有点无聊，才出来逛逛的。你瞎操什么心。”
她捏起顾泽延的一撮头发，轻轻的拉了拉，像是叫他抬头：“你看那里面。”
顾泽延看见聂云真指了指玻璃窗，他这才发现是站在育婴室外，里头整齐摆放着十几个育婴箱，还有几个粉嘟嘟睡着的孩子。
“怎么？想抱孙子了？你说一声，明年就会有……”
或许是失而复得，顾泽延难得是耍贫嘴的样子。
聂云真却笑了笑，顺手把顾泽延跑乱的衬衣整理好。
“看到角落里那个最小的孩子了吗？刚刚林医生说，这孩子出生前一天父亲被抓奸在床了，这不，母亲连看也没看这个孩子，今天闹着就要去离婚了。孩子才这么小……”
聂云真望着那亮着暖色灯光的育婴箱，眼里晕了浓厚的一层雾气：“妈突然就觉得，以前很对不起你。”
“妈……”
医院走廊比起屋内，温度差了很多，可是站在这中央空调并不充足的走廊，顾泽延只觉得莫名温暖。
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母亲受伤，因为他已经足够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