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言在医生那开好了药,还未来得及去想要不要吃下去,就先发起了烧。
因为害怕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苏沐言一点药也不敢吃,烧到昏迷时,脑海里全是小时候的模样,她被父亲抱起来,放在肩膀上看花灯。
她因为调皮打碎了家里的古董花瓶,父亲只是苦笑了一会儿,却没舍得骂她半个字。
梦里还有妈妈,那个名义上的妈妈,不停告诉她,你去自杀啊,你去闹啊,你爸爸肯定都会依着你的。
梦的最后,是父亲四处打电话求情,为她撞了沈璟雯到处找人开脱。
他站在铁栏杆后面,对自己说:“沐言,是爸爸无能,照顾好你自己。”
苏沐言从噩梦中惊醒,叫着顾泽延的名字猛地坐起来,气喘吁吁,心跳得很快,全身都是冷汗。
一旁的护工被吵醒,迷糊着问:“苏小姐,你怎么了?”
苏沐言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没事儿,接着睡吧。”
她根本想不起来刚才梦到了什么,只是觉得害怕,想找个人陪她,不知道为什么顾泽延的名字就那么脱口而出了。
第二天苏沐言一上午都是恹恹的,她的心很慌,她觉得出事了。
放在手边的手机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床边上,自他走后,竟然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过。
可能是睡觉睡多了,苏沐言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也不会在光线照射下,在不断浮沉的纤维里,仿佛看到顾泽延坐在自己对面,低着头,正翻阅他一直从不离手的文件夹。
再睁眼,顾泽延消失不见,眼前只有打扫卫生的看护,和空荡荡的房间。
果然,习惯是可怕的,习惯去爱一个人更可怕。
明明已经变成了现在的地步,她却好像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有了什么期待一般。
最后还是苏沐言忍不住,拿着手机靠在床头上上按了半天,每一次都是刚按好数字又删去,犹犹豫豫间最后还是把电话播了过去。
手机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半响没有人接。
苏沐言还以为是自己手机坏了,干脆借了护工的电话,继续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一次,终于接通了。
她刚想张嘴大喊“顾泽延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沈璟雯的声音抢先一步传了过来。
“请问你找谁?泽延哥哥吗……泽延哥哥刚刚进去试衣服了,一会我让他打给你好吗?”
苏沐言没有回答,回手直接把手机关机。
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随手打开了新闻频道,那张打了马赛克,却无比熟悉的脸竟然出现在了早间新闻。
“日前,江城前市长因在狱中突发脑梗阻,昏迷不醒后在江城市第三人民医院申请保外就医。”
苏沐言心里咯噔了一下,颤抖着关掉了电视,护工看出她的惊慌,忙握住她的手:“苏小姐?”
过了很久苏沐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爸……我爸住院了……”
“苏小姐别急,只要进了医院,就能救出来……”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接着,她又像想到了什么,慌乱的拿出身上仅剩的二百一十六元现金对着护工不停挥舞着:“小陈,快,送我到江城第三人民医院。”
“可是苏小姐,我是不能离开医院的……”
“我不方便走路,你就送我上车就好。”
说完苏沐言就挣扎着想要靠近床边的轮椅,看到她那张憔悴的脸,护工实在看不下去,也不管顾泽延吩咐过什么,起身就把苏沐言抱到了轮椅上,一阵飞奔,直到送到出租车。
可就在车门关上之前,苏沐言忽然回头:“会不会太迟了?”
护工明白她的意思,却什么都没说,她心疼的帮苏沐言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好心的提前帮苏沐言付了车费。,
她不是不想回答乔月白,而是她根本没法回答。
……
多塞了点钱,苏沐言被司机亲自送到了打听来的病房,轮椅敲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就像砸在她心上。
离得很远,就看到门口聚了很多人。
那些人,都是苏家的亲戚。
她的婶婶,她的姑妈,她叫不上名字的各种亲戚。
五年了,她已经许久没见过除了顾家以外的人了,或许是医院的光线问题,或许是医院的氛围太沉重,她忽然觉得他们倒是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曾经苏家辉煌时,附庸在身边,都是讨好的嘴脸。后来父亲出事,她到处筹钱,却从来不曾敲开任何一家。
现如今,父亲陷入危急时刻,一个个却都热情的贴过来。
怕不是还以为苏信厚藏了什么钱,想要分一分遗产。
想到这,苏沐言根本不想搭理眼前这帮亲戚。
谁知正忙于八卦的婶婶于香莲正好抬头对上眼前的苏沐言,忙过来推着轮椅:“苏大小姐,你还知道来看你爸爸啊!可真是攀了高枝联系不上了,一直给你打电话,却都打不通!”
苏沐言腿上有石膏,命运只能掌握在别人手里,她尴尬的坐在亲戚的中心,笑了笑。
“言言啊,正好今天碰到你了,姑妈家最近遇到了一点困难,你看看你那个美国回来的企业家老公能不能帮姑妈家一把,你也知道,小时候姑妈最疼你了不是?”
“我帮不上,更不想帮。”
苏沐言冷冷的回答,看也不看那个所谓的姑妈:“毕竟我上次找你借钱的时候,你这个最疼我的姑妈家门都敲不开。”
“哎哟,言言,怎么跟姑妈说话呢……你爸爸当年当市长的时候,就是个白眼狼,现在轮到你这个小白眼狼了!”
“你们不要跟我说这些那些了,我来这里就一个目的,我要见我爸……如果你拦着不让见的话,不如我爸的赔偿款,你来出?”
听到这里,众人噤声,自动让开了路,苏沐言冷笑一声,转动自己的轮椅,直接进入了眼前的病房。
才不过一眼,她就已经热泪盈眶。
父亲身上横七竖八的插了许多管子,原本丰腴的身形,如今竟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他闭着眼睛,静静地睡在病床上。
而她怔怔的坐在床边,看着那个曾经满头黑发,喜爱中山装,最注重自己形象,说话中气十足的男人。
裹着纸尿裤,头发花白一片,衣服上满是污物。
为什么进监狱不过一年,却忽然衰老成这样了?
那些身上老旧的伤疤,肯定不是这一个月内挨打造成的,他在监狱里,竟然过得这般苦吗?
苏沐言用力抿紧了唇,握住他正在打点滴的手,轻声说:“爸爸,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