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之时，江城火车站旁边的老风味菜馆里，只有十几岁的顾泽延和沈璟雯面对面坐着，看着眼前一道一道不断端上来的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此时还未到饭点，整个小馆子内只坐了两个人，外面的行人匆匆走过毫不停留，门上挂着的自助饭盒十元的招牌恐怕是坏了，一闪一闪的直到彻底熄灭。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餐馆，如血一般浸染在天边，一种难以抑制的压抑情绪在屋内渲染。
沈璟雯觉得气氛压抑的有些难受，她的眼神落在餐馆内的18寸彩电上，声音唯唯诺诺，带了太多的歉意。
“泽延哥哥，你放心，我们以后不会见不到的……如果我有机会回来，一定会给所有人解释清楚的。我保证。”
“这事本来也不是你的错，你在小巷子里救了我，却没能保护好你，让那些人对你……”
顾泽延的眼神不知落在哪里，他愣了好半天，才慢悠悠的回话：“明明就是我的错，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一定会做到。”
沈璟雯原本还很担心，忽然间听见他这么说，这才敢抬起眼睛认真看他。
顾泽延的侧脸此刻正弯成一个完美的角度，刀刻般的下颌线，挺直的鼻梁，深沉不见底的眼眸，身上散发着的美好的薄荷香味，总是忍不住让人沉浸其中。
沈璟雯看着他几乎入迷，这个被所有同学都称作是自己男朋友的男人，乖戾骄纵，可偏生美的可以入画。
她已经暗恋顾泽延很久了，要不是那一日那个女孩给了自己机会，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接近他，甚至被他温柔对待，所以她不后悔。
“泽延哥哥……”
“嗯？”
顾泽延侧了眼眸，终于看向了眼前含羞带怯的少女：“怎么了？”
“咱们出来一整天了，你多少吃一点饭吧……”
沈璟雯说着，夹起放在自己这边的锅包肉，放在顾泽延碗中：“我知道这里条件不好，但是没办法……我不敢去那些大饭店……”
“我不饿。”
顾泽延依旧冷漠，但却缓了神情，反手将菜全部推到沈璟雯面前：“你多吃些，毕竟要坐14个小时的火车……”
顾泽延话音刚落，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一辆列车即将进站。
站台播音沙哑着喊着：“各位乘客，T245列车即将进站，请列车员做好接车准备……”
老板娘把最后一道西红柿鸡蛋汤端上来，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面前这对俊男美女的年轻人组合。
男生长得就是一副祸国殃民的样子，但神情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而一旁的女生很温婉，但那双眼睛都红透了。
老板娘想着，八成是年轻谈恋爱家里不同意，想要私奔。
就和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样，可最后不也是吃尽了外面的苦，想到这里老板娘心里不免又多了几分同情与哀怨，忍不住放下汤开了口劝阻着。
“年轻人，遇到事还是和家里说说吧，外面的世界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
“谢谢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璟雯乖巧的点了点头，接过汤给顾泽延打了一碗。
“泽延哥哥，如果真的没法解释清楚，你跟我一起走吧，好不好，我拿了很多钱出来，应该够我们的生活……”
“你是疯了吗？”
顾泽延音量终于大了些，但却在看到沈璟雯微微发红的脸庞后，读懂了一切。
大概是前些日子的亲密，还有自己醒来后的承诺，让这个女孩也误会了吧，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找自己求助，才会对自己如此信任。
“我开玩笑的，我就知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
沈璟雯说完就侧过头，认真看起了对面的少年：“吓坏了吧？嘿嘿，所以我才只买了一张车票，避免你会因为舍不得我而追过来。”
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火车票。
顾泽延最欣赏的，大概就是沈璟雯懂进退这一点。她知道怎么说，两个人都不会尴尬，不像其他那些，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女人一样。
这么想着，顾泽延轻启薄唇对她笑了起来：“我们进站吧，还有半个小时，就要检票了。”
那是怎么的一个笑啊，沈璟雯这辈子都形容不出来。
只是很多年后，她再次回想起来那个微笑时，就如同她第一次在学校看到顾泽延的时候，他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阳光倾泻在这个闭着眼睛的男孩身上。
听到有人走进来，他猛然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眼睛，和嘴边的微笑，犹如一束束烟花，爆炸在她的心田。
时间越久，反而越清晰的模样。
“好。”
沈璟雯柔声点了点头，她明白顾泽延的意思，这顿饭，两个人是一口也吃不下的。
饭店门口还挂着防蚊蝇的帘子，顾泽延走在前面，拿着她厚重的行李，一只手帮她撩起门帘。
沈璟雯看着顾泽延，温柔的笑了笑，迈出了门槛。
一切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沈璟雯甚至都不知道她放在门帘的手是怎么被硬生生扯开的。
她只记得当时顾泽延为她掀着门帘站在前面，笑容异常晴朗，饭店内的电视上在不断重播着暑假必放的还珠格格，门外的夕阳还伴着火车鸣笛的声音。
是一切江城如故的模样。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几个家里人强行按在了墙上，她的母亲在后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骂着顾泽延，父亲则站在不远处，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沈璟雯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被人把手臂扭到身后，一动便疼的如骨头快要折断一般。
很快沈璟雯感觉自己被人抓着肩膀拽了起来，她挣扎着站稳后，看见顾泽延站在他几步开外的地方，并没有人桎梏着他，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最后的夕阳照射进她的眼睛，她无法分辨顾泽延脸上是什么表情。
小饭店周围很快聚集了很多人，对于在候车室感到无聊的人们而言，看到这种劲爆的画面足以引起驻足。
甚至可以说，这会成为往后十天半月，乃至更长时间茶余饭后的趣谈，很多年后再被提起也是江城的一段刺激的传说。
老板娘也热情的掺和进来，手舞足蹈说着：“这两个小年轻要私奔呢，我还劝来着，就是不听啊……”
“怎么还有救护车来啊？”
“听说两个小情侣要死要活在一起，女孩子闹着要割腕呢，家里怕出事这才提前叫好了救护车。”
“是呢，听说因为两个人学习都不错，在学校老师都不管两个人谈恋爱呢，但是因为年龄还小，家里不同意，甚至要给女孩子转学，所以准备私奔呢……”
周围的闲言碎语已经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着，站在最前面说的最欢的那位老板娘，仿佛当事人一样说的津津有味。
传言总是这样起来的。
一点不知前后缘由的小事，经过看热闹的口口相传，变成江城人人皆知的丑闻。
沈璟雯绝望的闭上了双眼，有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翻上来，快速回放在脑海里。
比如哀求了顾泽延以后，顾泽延原本犹豫的神情，却在接了一个电话后点头说好，再比如买车票时坚持不让自己买昨夜的车票，而是今天下午。
沈璟雯不顾手臂的疼痛，挣扎着望顾泽延。
“顾泽延！你怎么可以出卖我！你不是说，不会辜负我的吗？”
是这个温婉的女孩第一次飙脏话吧，没想到这个荣幸就给了自己。
顾泽延在心里自嘲着。
话还没落音，沈璟雯就被身后的两人塞进了轿车里。
顾泽延看着她下意识就想跟过去，才刚刚朝他踏出一步，就被旁边的人死死抓住胳膊，他稍微的挣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的垂下了手臂。
明明是夏末秋初的天气，他却无法自控的开始发起抖来，他死死掐住自己的胳膊，却还是抑制不住全身的颤抖。
“这样对你是最好的，因为哪怕今日护送你跑了出去，咱么两个还是学生，没有工作能力，又能在外面，靠什么过活。”
“我不能毁了你一时，还毁了你的一辈子。”
……
顾泽延从回忆里抽离出身，眼看面前的沈璟雯因为被自己突然放开，身体的无力加上惯性使然，向后仰去直接瘫坐在地上，但她却顾不上别的，窒息让她忍不住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我欠你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顾泽延却是再也不看沈璟雯的可怜样子，转身抱起床上的沈绮浓，走向门外。
“你在这里好好休养，绮浓我先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