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别跑!”
“妈了个巴子的,敢偷九爷的东西,看老子不打死你!”
一袭黑衣,中等身材男人在中街闹市之中狂奔,像穿梭于黑暗中的猎豹,后面七八个穿着中山装挥舞砍刀的壮汉紧追不舍。
“滚犊子!别挡路!”
追杀者们对路人对对桑桑,谁挡了他们的路就要被揣上两脚,连摆摊卖窝窝头的佝偻老汉也不放过,一把掀翻了他的蒸笼。
“哗啦啦。”
“俺滴窝窝头啊!!”
所有窝窝头都从蒸笼里掉出来,脏兮兮的裹了一层泥巴,根本卖不成了。
老汉六十有七,小心翼翼捧起沾满尘土的窝窝头,跪在地上眼眶通红,却只能眼睁睁望着那些横行霸道的远去,不敢有任何怨言。
两伙人出了中街来到浑河边上,正值傍晚八点钟,月光惨白,普照大地,让所有事物都披上渗人的银光。
黑衣男子继续狂奔,后面的人举着砍刀狂追,就在此时前方丁字路口缓缓走来一个人。
他也是中等身材,看起来并不怎么强壮,穿着黑色过膝的风衣,里面是新世纪背带裤,皮鞋,低着头,整个人显得落寞孤寂,像被打落深渊的炽天使,高贵而深沉。
在奉天城,这样打扮的人很多,但能有他这般气质的却属凤毛麟角。
“嗯?”
锡阳鸿轻吟一声。
他抬眼看去,那疯狂逃命的黑衣人步伐踉跄,每跑一步就留下一个血印子,显然是受了重伤的,但他的速度极快,跑到近前一个闪身,隐入树林黑暗之处。
受伤还能跑这么快,想来此人轻功了得。
“滚犊子,别特么挡路!”就在他愣神的瞬间,后面有喝骂声传来。
“踏踏踏踏。”
锡阳鸿看着他朝自己奔跑而来纹丝不动。
眼看着两人就将撞在一起,但追杀者丝毫没有想减速的打算!
“呵。”
“找死!”
你以为穿个大风衣就能装逼?
看老子不把你一口门牙撞稀碎!
追杀者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却没想到这猛然一下竟将自己撞个跟头,“砰”的一声就像撞在了火车头上!
巨大的反作用力将他撞倒在地,他龇牙咧嘴的揉着脑袋起身,恶人先告状的道!
“哎呦我!他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告诉你别挡路!”
言罢,抬手就要抽锡阳鸿一个大嘴巴。
锡阳鸿眼睛微眯,透露出一抹冰凉。
追杀者犹如被一直狼王盯上的感觉,顿觉不妙,随即仔细想想自己可是天地会九爷的亲信!在这奉天的一亩三分地还没有他不能打的人!
大喝一声:叫你装逼之后,速度不减的朝锡阳鸿左脸抽去。
锡阳鸿暗暗有些惊讶,能被自己盯上还敢继续动手的人多年来还真没见过,难不成是个高手?
没有丝毫的犹豫,伸出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攥住他挥打过来的手腕,微微用力,那人便如被一只老虎钳掐住似的,另一只手想极力掰开锡阳鸿的手指,身体颤抖,慢慢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追杀者身后的几名小弟终于跑到近前,见大哥被掐住痛苦惨叫,当即红了眼睛,大喝一声: “你特么给老子松手!”
“嗖。”
诟骂声与刀刃的破空声几乎是同时传来,锡阳鸿依旧死盯着跪在地上的追杀者,对即将看在脑袋上的快刀视若无睹。
仅微微转身,当门一脚正中胸口,将其踢飞出去!
只听见一阵“咔嚓嚓”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响起,挥刀的小弟被锡阳鸿踹出五米开外,砸翻他们好几个弟兄。
“哇呀!”
“哎呦我滴姥姥!!赶紧起来啊!”
“我,我胸骨好像碎了,起不来啊!!”
被“老虎钳子”掐住手腕的追杀者,目光阴毒的看着刚刚把自己兄弟踹飞出去的锡阳鸿。
“你小哔崽子敢打我的人!!?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天地会九爷的人!”
“识相就赶紧放开我,要不然就废了你!”
九爷?
自己十年不在奉天城,什么时候冒出个九爷?
锡阳鸿松开了他的手臂。
“呵,算特么你小子识相……”
“啪!”
追杀者还没得意半秒,锡阳鸿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当即把他给打懵了。
“跟我道歉。”
“道歉?”追杀者对这句道歉比挨嘴巴还要懵,捂着脸冷笑道:“老子在奉天六年还不知道什么是道歉!”
这时被砸到的几个黑衣人也站了起来,像看笑话似的看着锡阳鸿。
“就是!上次让我们大哥道歉的傻B已经被灭门了!你还敢让我大哥道歉!?”
“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不想死就赶紧跪下磕三个头!”
锡阳鸿闻言瞬间冷下脸来,甚至鬓角额头的青筋暴起!
灭门!
又是灭门!
十年前我锡家就是被军阀灭门的,百余人皆遭屠戮!
这群狗东西,竟然将灭门两个字当笑话似的随随便便的调侃,当真是找死!
暴怒中的锡阳鸿所产生的压迫感不是普通黑道小弟就能承受的,刚好这些人也都是狠角色,见锡阳鸿不说话,几个小弟都是偷偷迂回到他身后,掏出刀来就要扎死这个不速之客。
面对六把劈来的砍刀,锡阳鸿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迅速闪身踢出一脚,正中其中一人的胸口。
又是“咔嚓嚓”的脆响,紧接着落水声响起!
“噗通!”
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他从岸边踹进河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又用右手拽住一人的手腕,借力打力将砍刀逼在他的脖颈,只需微微用力,他就小命不保!
锡阳鸿面色阴沉如水,腥红的双眼盯着他,不带任何感情的道。
“死。”
“噗。”
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同时也是宣判这个人死刑的一句话。
只见一颗人头飞起,在空中旋转数圈才咚的一声落在地上,也幸亏锡阳鸿躲的及时,才没有让喷洒而出的鲜血喷在身上。
“啊?”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这一招一式,电光火石之间,无不彰显着一个道理。
眼前这个穿着黑色风衣,惜字如金,十分装逼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物,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奉天十大高手之一。
被扇了大嘴巴的追杀者虽然也很恐惧,但依旧硬着头皮啐了口血唾沫道。
“是爷们就报上名号!”
“……”
锡阳鸿只是沉默着转身看向他,依旧是那双令人颤栗的眼神,依旧是那张令人恐惧的脸。
让人如坠冰窟。
“难道你真想和我们天地会九爷撕破脸?就算你是十大高手,在九爷面前也得给我把头低下去!”
“你若识相就报个名号,死个小弟不算什么,回去我和九爷说,天地会肯定有你的一席之地,以后奉天的百姓随便杀,娘们随便祸害!”
“……”
“艹你M,你倒说话啊!”
“呵。”锡阳鸿气极反笑。
时态已经很明了了,这群人就是人渣中的人渣,根本不拿别人的生命当回事,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留着他们继续祸害别人了。
“踏踏踏。”
锡阳鸿抬步向前,微微低着头,动作很轻很慢,很高贵很优雅,像一名即将完成著作的艺术家。
面对缓步走来,看似深沉却杀气逼人的锡阳鸿,追杀者终于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双腿开始打颤,冷汗开始滴落。
他想求饶,他想跪地上求饶,求锡阳鸿放他一条生路!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彻底被触动逆鳞的锡阳鸿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只见他一字一顿的说:“你们,都,该,死。”
“噗!”
锡阳鸿手中的钢刀早已不是吓唬人或者伤人用的武器,而是死神手中的夺魂镰刀一般,再次割掉一颗头颅!
最嚣张的追杀者被瞬间抹杀,其余人大惊失色,转身想跑!
但是在锡阳鸿面前, 这些人的步伐就和醉酒的乌龟没什么两样,仅仅几个箭步便将其全部秒杀,唯独剩下一个已经尿了裤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人。
“大哥!大哥!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行行好,放了我吧,我有钱!我给你钱!”
“……”
锡阳鸿冷漠的看着他,看着他屁滚尿流的样子。
那些被他伤害的人当时也是这么求他的吧?
“……”
“噗。”
锡阳鸿还是没有说话,不带任何感情的挥动手中钢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浑河边,八个人,全部死亡。
这就是锡阳鸿回到奉天做的第一件事。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一个浑身鲜血的黑影从树林的黑暗处出来,锡阳鸿早就知道他躲在那里看戏,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点起一支香烟,直言道:“我没想救你。”
“那刚才为什么要拦下他们?”
“是他们挡路。”
“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重要么?”
锡阳鸿的一句反问,顿时让这位偷遍奉天城的“千面神偷”语塞。
他不明白,一个不声不响的人怎么会在这风云变幻的奉天城里有如此大的底气,竟不惧怕天地会。
难道他不知道天地会的狠毒吗?不知道杜九的强硬手腕吗?
这种人,不是傻子就是绝顶高手。
不过看他刚才的样子,显然属于后者。
但奉天十大高手他全都认识,根本就没有这号人物。
“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神偷同样毫不隐瞒的说:“杜九的儿子杜坤鹏明天结婚,我偷了他的贺礼。”
“杜坤鹏?”
闻言锡阳鸿这才想起,这杜坤鹏不正是自己妹夫么。
自己这次回奉天不就是为了参加小妹锡玉婧婚礼的吗?
说起杜坤鹏,神偷眼神中透露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呵,就是杜家长子。”
“杜家?杜九?”
“杜家是天地会掌舵者,自从他们搞死第一财阀锡家后,他们在奉天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千面神偷气得咬牙切齿,“我亲眼看到,一个小贩因为不交保护费而被他们当街殴打致死;开早餐店的老板娘不愿意把女儿给他们,就被他们强行带走,吊起来眼睁睁看自己女儿被轮。”
“不仅如此,他们贩卖烟土,与军阀张万天合伙,荼毒奉天老百姓;他们压榨劳工,做不好或者做不动的就各种殴打残害,整个奉天的百姓敢怒不敢言,整日提心吊胆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神偷越说越激动,攥紧双拳恨不得当即就冲到杜公馆找杜九拼命。
殊不知此刻的锡阳鸿心里已经翻起波澜一片。
杜家搞死锡家?
怎么可能呢。
传闻说杜九为了参加锡家人的葬礼,正装出席,哭晕过去好几次,所以这些年自己对杜家是很感激的,甚至妹妹可以嫁给他儿子杜坤鹏这件事,都让自己以为是老天给自己家的最大恩赐。
怎么到了这个人嘴里就是杜家搞死锡家呢?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锡阳鸿故作轻描淡写的问:“搞死锡家?锡家不是因为贩卖烟土才被军阀出面灭门的吗?”
“屁!全奉天的人都知道,锡家家主锡承颜是铁骨铮铮的正人君子!绝不可能会干那种事情,这件事肯定就是杜九做的!”
“你有证据?”
“呵?证据?没有。但杜九这些年在奉天做的事情,完全与锡家人相悖!所以我宁愿相信那个经常给乞丐施粥,救济百姓的锡承颜是好人!”
锡阳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这个人手里根本没有证据,但他说的话的的确确撬动了锡阳鸿的心房。
自己本就不相信父亲会私贩烟土,祸害百姓。
可既如此,那他杀死二叔,逼二婶出家为尼又是因为什么呢?更何况他尸体上还有他贩卖烟土的证据。
看来这里面真有什么隐情,必须好好调查。
若能给锡家人洗清冤屈,哪怕搭上这条性命都值。
锡阳鸿看了看神偷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元代玉如意,永鑫当铺老板给杜九的贺礼。”
“偷来的?”
“对,但是你别想歪了,我偷来的东西都是托人卖到关内,再用这些钱补贴那些遭了难的百姓。”
“原来你是个好人。”
“呵,好人?当今这个世道,好人还有活路吗?也罢,和你这种冷血的人多说无益,感谢你今日相救,这个东西就当辛苦费吧,他日有需要我偷神的地方还请招呼。告辞!”
神偷本以为锡阳鸿仗义出手是个正义之士,没想到听完杜家的种种作为后竟如此冷漠,瞬间激动的心情被浇灭大半,将礼盒丢给锡阳鸿转身告辞。
其实,这不是锡阳鸿冷血。
相反,如果他冷血的话,他就不会以弥补的想法回馈奉天百姓。
他之所以露出一副淡漠的样子,是因为他早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不幸与生死。
当年如日中天,跺跺脚奉天都要颤三颤的锡家,一夜被屠尽,百余口人无一生还,只剩下自己和出去玩没回家的妹妹。
试问经历过这种灭门惨案的人,还会对其他人的悲惨遭遇而热血沸腾,怒发冲冠吗?
显然不会。
“咳咳。”
“唔,噗通。”
神偷走了两步,咳嗽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受的伤太重,又一直用轻功跑路,已经难以支撑了。
锡阳鸿叹了口气,没管他,转身看向河面。
月色下的浑河泛着银光潺潺流淌,不慌不急的流速生怕撕破每一朵飘落下来的梨花,它对世间一切都是那样的温柔。
可就是这条河,孕育着形形色色的人,有好人有坏人,那么试问,浑河是不是也是非不分呢?
这是个悖论。
一个身形胖如小牛犊子的男人,喘着粗气颠颠的跑到锡阳鸿身后。
锡阳鸿问道。
“打听清楚了?”
“嗐,有你胖爷我亲自出马,这小小的奉天城就没有咱不知道的事儿!”
“问你话呢别吹牛逼。”
“额……妹妹家就住在南市场的八卦街16号。”
胖子被怼的哑口无言。
常言道:嘴碎的就怕不张嘴的。面对锡阳鸿这种喜欢腹诽却不喜欢张嘴的人来讲,他胖子满腔的油嘴滑舌根本就无处施展。
“先把他送到英雄茶楼。”锡阳鸿扬起下巴指了指躺在地上已经昏迷的神偷。
胖子挠挠后脑勺。
“合着胖爷刚走几分钟你就有新欢了是吧,组织上教育我们要恪守夫道,不能始乱终弃!”
锡阳鸿懒得搭理他,甚至连个“走”字都没说,转身朝乾元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