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伯外祖父被贬出京城了。”
元祐二年闰二月十四日,蔡琼英再次收到娘家伯父贬官的消息。
自幼帝即位,高太皇太后临朝听政,蔡家日子一直不好过。伯父和父亲在官场上如履薄冰,职位一降再降。降到如今,要出京了。
蔡琼英闭了闭眼,看着回来送信的幼子张流辉问:“三郎,谁让你回来的?还说了些什么?”
张流辉已经八岁,身高比同龄人高些,脸上的婴儿肥褪去,出落得眉清目秀。
他已在蔡氏家学读书两年,不同于长兄的聪明勤奋,出类拔萃,他读书一般,更擅长骑射。
他骑马回来的,脸上热得红扑扑,进门屏退下人,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茶水咕嘟下去,回道:“外祖父让儿子回来转告母亲:一朝做官,大起大落乃是寻常,不用太放在心上,日子该如何过如何过。只是一条,需格外留心小人。”
蔡琼英拿手帕给儿子擦额头上的汗水:“知道了。三郎快回去读书,晚上母亲检查功课。若答不上来,要打板子的。”
“魔鬼母亲。”张流辉想到隐隐作痛的手板心,呲牙裂齿地走了。
蔡琼英看着他怪里怪气的样子,忍不住好笑。
等儿子走远,她来到自己的小佛堂。
佛堂里供着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
尘埃在一束束光线中飞舞。
她上了三炷香。
除了求家人平安,还求高位上那个搅风搅雨的女人早登极乐,不要再祸害蔡家。
张流辉在角门上翻身上马,看见母亲的陪房林二夏要出门,好奇问道:“二夏叔,上哪去?”
林二夏是蔡琼英身边得力管事丁妈妈的次子,在府里做一些跑腿的活计。
他三十来岁,长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看见小主子,脸上笑成一朵灿烂的喇叭花,走过去扶着小马,仰头道:“回三郎君,小的去请朱陶陶姑娘,明日太夫人过寿,点名要请朱陶陶姑娘进府唱小唱。”
朱陶陶姑娘是京城最著名的小唱伶人,唱柳三变的词一绝,深得众人喜欢。
张流辉眼睛一亮,急忙道:“一起去吧,我正好顺路。”
林二夏表示疑惑:“学堂在南,朱陶陶姑娘在北,真的顺路吗?”
“真的,真的,我是谦谦君子,从来不骗人。”张流辉小手一挥:“快走!别磨磨唧唧的,影响我读书。”
林二夏无言以对,只好打马上前,一路向北。
一行人行至朱陶陶门前,听见里面在唱:“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正是柳三变的《望海潮》。
唱得大气磅礴,悠扬婉转,张流辉不由得听呆了。
直到一曲唱毕,歌者表示今日练声结束,不会再唱,才意犹未尽的走了。
张流辉打马离开,没听见后面嚣张的声音:“陶陶姑娘明日要去其他府上,去不成永平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