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四年的腊月二十九日,为这一年的最后一日。
即除日。
寅时初刻,明月山庄的上空,忽然响起几声乌鸦叫。
“嘎……嘎……嘎……”
声音凄厉阴森,似乎在昭告死亡。
紧接着,乌鸦越来越多,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回荡在山庄里,叫人毛骨悚然。
下人房里的连翘猛然惊醒,心口咚咚跳。
伸手一摸,没摸到妻子花影的身体,吓得赶紧跳下床,光着脚向外跑。
紧接着,一声惨叫划破夜色:“花影……你怎么了……千万不要吓我……”
喊叫声过大,震得屋顶枝丫上的雪,扑簌簌地落。
整个下人房被惊动了,纷纷起床查看究竟。
林二夏,林冬至,曹雪,重楼,绿珠等人率先赶到,看见花影吊死在院子里的石楠树上。
脖子上挂着一条白布,舌头伸得老长,形状可怖。
众人深吸一口气,把她从树上弄下来,并从她身上发现一封遗书。
遗书用鲜血写就,写在作为笼屉布的白布上。
内容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写她下毒陷害颂梅,第二部分写她心生愧疚,以死谢罪。
林二夏快速看完,当众念出来。
这一下,无论是先来的,还是后来的,都齐齐往后退了几步,离尸体远远的。
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该怜悯,还是该愤恨,该唾弃,个个神色复杂。
就连跪在地上哭得快背过气的连翘和双胞胎儿子,都止住了哭声,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亲人。
似乎有些不认识她了。
事情惊动了主院。
颂梅从外面进来,遣退其他人,跪在蔡琼英床前,主动交代:“大娘子,是奴婢做的。奴婢划破花影的手指,捏着她写下遗书。又弄晕她,把她吊死在树上。”
蔡琼英不可置信地看着颂梅:“你为何要这样做?”
颂梅脊背挺直,垂眼回答:“回大娘子的话。因为她借着喜玥的手,给奴婢下剧毒砒霜。她一出手就要四条人命,可见生性狡诈冷血。被发现后还颠倒黑白,企图靠狡辩逃脱惩罚,留不得了。”
蔡琼英把手伸向颂梅:“坐过来说,别跪着了。”
“是,奴婢多谢大娘子。”
颂梅站起来,坐到床边,继续回答:“奴婢想着,有太夫人撑腰,花影一定可以逃脱罪责,毫发无伤。为防止这条毒蛇再次作恶,奴婢便当场解决了她。奴婢擅作主张,还请大娘子责罚。”
蔡琼英叹了一口气:“颂梅,你小看我了。我虽不才,心慈手软,可也知道好歹。你背负着一条人命,不过是不愿脏了我的手。我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会怪你。”
“要怪,也是怪我自己。”
蔡琼英靠在迎枕上,眼睛看向绣着虫草花的帐顶,轻声呢喃:“怪我自己当年不够果断,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才造成如今这个妻不像妻,妾不像妾,主仆不像主仆,亲人不像亲人的糟糕局面。”
“归根结底,是我太蠢了。”
“大娘子别胡说八道。”颂梅猛然抬头,抓住那双瘦骨嶙峋的手:“仁慈心软有什么错?与人为善有什么错?当个好人有什么错?错的都是别人。”
蔡琼英忽然笑了:“颂梅,我如今遭受的这一切,足以说明问题了。”
笑声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尤其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