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得太快,从柳真哭着喊冤,到她决绝吞下戒指,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
蔡琼英与张伯予,以及蔡琼英带来的一众丫鬟婆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呆立在当场。
偌大的暖阁里,只剩下艰难的口水吞咽声。
就在这时,一声哨音般的尖叫打破诡异的平静:“啊……柳小娘子使不得啊……柳家只剩您一个人了……太夫人千辛万苦把您接过来,您这么做不是挖她老人家的心吗?太夫人年纪大了,可经不起如此折腾……”
尖叫声来自于太夫人安排给柳真的丫鬟青草,她似乎摘花去了,抱着几枝灼灼其华的粉色桃花回来,在门口看见主子寻死,吓得一通爆哭。
她洒落一地桃花,风一样刮进屋,不管不顾的扑到柳真跟前,伸手去掏她的嘴。
其他丫鬟婆子反应过来,七手八脚上前帮忙。
柳真拼命挣扎,下人按人的按人,捏喉的捏喉,掏嘴的掏嘴,暖阁里乱成一片。
蔡琼英站在旁边看着,看见戒指悉数掏出来,一时间不知该庆幸柳真一时死不了,自己不会背上逼死亲戚,甚至逼死婆母的名声。
还是该遗憾柳真一时死不了,活在这世上膈应人。
蔡琼英踩着地上的烂桃花,心情复杂的往东拐弯,穿过一片荷塘,一间抱厦,来到正房。再向东拐,拐入东边五间耳房内,即自己日常起居宴息的地方如意馆。
如意馆正房陈设清雅,墙上贴着本朝大家黄庭坚与东坡先生的字画。
临窗大炕上摆着湖蓝色底的靠背迎枕,上面用粉色丝线绣着梅兰竹菊图案。两边设一对紫檀木小几,左边几上青铜大鼎,右边几上越窑白瓷梅瓶里插着一束雪白的梨花。
博古架和长条桌上摆满书籍笔墨,间有一些白瓷妆点,不像勋贵人家,倒像书香门第。
她前脚进如意馆,张伯予胡乱穿上衣裳,挽上头发,后脚跟着进如意馆。
进门屏退下人,关好房门,站在门前低声下气道:“大娘子对不起,我灌了黄汤,做下不可饶恕的事情。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只千万别生气。你气坏了身体,偌大的侯府交给谁管理?咱们聪明可人的二子一女找谁疼去?”
蔡琼英生平第一次遭遇如此难堪局面,像是喝下了满缸的老陈醋,又像是吃进了一肚子棉花,心中又酸又堵。和衣躺到临窗大炕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张伯予一脸的懊恼,慢慢蹭过去,蹲在她迎枕边上道:“大娘子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对大娘子的心天地可鉴,绝不可能看上别的女子。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蔡琼英似是没有听到这些话,身体一动不动,眼睛依旧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阿英你别这样。”张伯予急了,换上夜半无人,夫妻亲昵时的称呼,晃着蔡琼英的胳膊道:“阿英你好歹说句话,不要再吓我了,我会被你吓死的。求你看在往日的夫妻情分上,看在儿女们的面子上,说句话吧!”
他低声下气的样子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狗,听起来好不可怜。
蔡琼英心软了一些,干着声音说道:“侯爷不用担心妾身,妾身躺些日子就好了。新人今日受了委屈,您去陪着她,多多宽慰她。”
老夫老妻的,张伯予岂能听不出这是反话。但愿意说话就好,愿意说话意味着快哄好了。立即义正严词道:“胡说八道!哪里来的新人,只不过凑巧了。大娘子花容月貌,劳苦功高,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再容不得旁人!”
见她似乎不信,他急忙起誓:“今天这事,任凭大娘子处置。大娘子要杀要剐,我绝没有半句怨言。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蔡琼英转了个身,把脸向着里边,淡淡道:“侯爷说笑了。”
“不,我不曾说笑。”张伯予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软着声音乞求道:“求大娘子处置。大娘子若不处置,我一辈子良心不得安宁。我不希望一辈子活在内疚里,大娘子你就开开恩吧。”
张伯予苦苦哀求,蔡琼英终于转过身来,看着他道:“既侯爷相请,妾身会看着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