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坝警署会议大厅突然传来的一声枪响,直接叫在场的人全都乱了套。
台上的王耀德和胡大被枪声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钻到了台子上的桌案底下,而台下的一众警员也做鸟兽四散,惊呼着到处躲藏起来。
此时,所有人都以为是顾行歌是受不得气这才开了枪,生怕她气性太大迁怒旁人,无差别攻击再伤到了自己,因此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远离她。
于是也就没人发现,此时的顾行歌并没有如他们所想一样,暴怒地去射击伤人,而是同样愣在了原地。
顾行歌举着枪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大手牢牢握住。
她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入眼的是宗烨清隽冷然的一张俊脸,他正微微拧着眉,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一潭澄澈的湖水一般,沉静地望着她,一瞬间,便平息了顾行歌心头的火气。
刚刚她的确怒火中烧,差点就要对着胡大开枪了,但却被突然赶到的宗烨拦了下来。
所以,方才的那声枪响其实并不是因她而起。
可既然如此,那刚才开枪的是谁?
一瞬间反应过来的顾行歌和宗烨,对视一眼后,又默契地一同回身向身后的会议厅大门的方向看去。
刚刚那声枪响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就在顾行歌二人看过去时,只听“咣”的一声,会议室的大门就被人从外猛地推了开。
浩浩荡荡的一群身着白色麻布马褂的凶悍男人,气势汹汹地涌入会客厅中,目光狠戾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的警员,仿佛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一般,神情冷厉中带着几分漠然。
而后一群人分作两列,露出了大门中间的一条道路,一身长衫的马三爷神色沉肃冷然地踱步而进。
顾行歌见状视线移转,凝眸看向马三爷手里握着的那支还冒着白烟的手枪。
看来,方才的那声枪响就是由此而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居然胆子这么大,敢带人闯警署不说,竟然还敢在警署里开枪。
马三爷却不管别人作何想法,方才他被拦在会议室外,无意多说便鸣枪震慑住拦着他的警员,从而径直闯进了会议室。
环顾了一圈会议室里的情形,马三爷嘶哑着声音开口,“王耀德,王署长在哪儿噻?”
王耀德听到这个声音后,才悄悄探出头观察了一下情况,发现没有危险后,这才从台上的桌子底下站了出来。
一出来,他就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着的神色冷厉的马三爷。
王耀德与马三爷虽然平日里没有什么交情,但也算了解一些马三爷的作风,因而知晓他一贯都喜欢以沉着冷静,不露声色的态度对人。
然而现下的马三爷,不知怎地,眼中竟然泛着血丝,嘴角下撇,说话的声音仿佛含了砂砾般沙哑,整个人不免显出了几分阴狠暴戾的气质,竟是与往常的模样大相径庭。
“三爷怎么来我们李子坝警署咯?这是有何贵干呀?”王耀德抻了抻衣服,满脸堆笑地下台,一边说着话,一边殷切地快步往马三爷身前走去,好似很重视他的模样,全然没有因他在警署随意闯入而生气。
这时,一个被派遣在外头看门的警员,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越过门口的那群人,小跑到王耀德的身边,低声道:“我都说嘞您在开会,让他们先等等,可是啷个人霸道得很,竟然直接开了枪,唬了我一跳后,就这么嘞闯咯进来咯。”
听到警员的话,王耀德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开枪的并不是顾行歌,而是马三爷。
微微皱了皱眉,王耀德有些不满马三爷的霸道,只是让他等一会而罢了,竟然直接动了枪,这是多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马三爷在庆城的地位,王耀德也的确得罪不起,因此便强抑住了心里头的不满,上前好声好气地问道:“三爷这是有何贵干噻?”
马三爷手里仍旧拿着那支冒着白烟的手枪,听到王耀德的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略抬了抬眼看向他,目光凉凉地说:“家里头出了点子小事,要请王署长安排一些得力嘞下属去处理一下。”
听到这话,王耀德略微松了口气,脸上也挂起了笑模样,想着既然是一些小事,便扬声去叫胡大,“胡警员,你过来一哈。”
胡大刚才紧跟着王耀德从台上下来,这会儿听到他叫自己,连忙一脸谄媚地凑上前去。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就被马三爷身后的王元亮拦了下来。
王元亮看到胡大后,便眉头紧锁,犹豫了一瞬后,还是小心翼翼地看了马三爷一眼,而后抿着唇角上前凑近了王耀德,拦下了正要出声的胡大,低声和王耀德说了几句话。
虽然他和王耀德并没有什么交情,没必要帮他,但胡大这人打眼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个能破案的人,而三爷家的这点“小事儿”可容不得人糊弄,要是没有个能说服马三爷的结果,他王元亮恐怕也得跟着这帮子警员一起挨收拾,所以他就是为了自己,也得给王耀德提个醒,希望他能安排个靠谱的人来办案。
听到了王元亮附耳过来说的话,王耀德神色徒然一变,挥了挥手,让凑过来的胡大退后,然后假模假样地沉吟了一会儿,而后才转向一旁的顾行歌。
“马三爷的事儿,那必须得安排一个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探长才行噻。”王耀德话是对着马三爷所说,但目光却一直落在顾行歌的身上,“我们警署有个非常厉害的探长,什么奇案悬案到她手里那都是手到擒来,帮三爷您查案是在合适不过咯。”
顾行歌站在宗烨身边,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事情发展,眼下见王耀德看过来,只是略略抬了抬眼,却没有说话。
顾行歌本就没怎么把王耀德这个平时毫无作为的警署署长放在眼里,再加上刚刚他和胡大占据功劳的行为,更是让顾行歌看不起他,因此对于他看过来的视线,根本就懒得搭理。
然而王耀德却好像没察觉出来顾行歌冷淡的态度一样,口气温和地开口对她说:“密司顾,马三爷家嘞这个案子就交给你来办咯。”
挑了挑嘴角,顾行歌一字一顿地说:“我拒绝。”
王耀德闻言,拉下了脸,却没有训斥她,反而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密斯顾,你不要耍性子噻,这知道嘞说你任性,不知道嘞还以为是你不给三爷面子咯……”
一旁的胡大听到这儿,眼睛滴溜溜一转,有些明白了情况。
瞧着方才王耀德的意思,这个案子应该是打算交给他的,但因为王元亮跟他说了些什么,这才让他改了主意,想要顾行歌来接手这个案子。
胡大很了解王耀德的为人,也知道自己的斤两。
平常要是真有重要的案子,王耀德是不会交给他去办的,不然要是他办事不力,王耀德身为长官也得跟着背锅。所以这会儿一听王耀德转了口风,就能知道,马三爷带来的这桩案子绝对不会是个简单的。
想着,胡大便开口应和起王耀德的挑拨,“密斯顾,你作为我们李子坝警署的警员,署长有安排你怎么能拒绝噻?而且上个黄外交官的案子你都主动接下来了,怎么到了三爷这儿,你就不愿意嘞?”
听到这话,马三爷也将一双通红的眼转向去看顾行歌,而后不满地皱了皱眉,“王署长,给我安排个女娃娃来,你是看不起马三还是咋个?”
听到这话,顾行歌长眉颦蹙,不满地看向马三,女人怎么了?然而反驳的话刚到嘴边,顾行歌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算了,本来就不打算参合,没必要去和他们这些人多说什么,顾行歌想着,便按捺下了自己不满的情绪。
王耀德闻言刚想解释,却被一旁的胡大插了话。
“三爷您有所不知噻,这位密斯顾可是我们李子坝警署的这个!”胡大竖了竖大拇指,一脸的与有荣焉,“前几天黄开烈外交官那个案子,马三爷可听说咯?”
点了点头,马三爷道:“略有耳闻。”
胡大闻言偷偷看了一眼顾行歌,而后又道:“这个案子就是密司顾查出来的,她最擅长破解这些个奇案咯。”
马三爷有些惊讶地挑眉看向顾行歌,没有开口。
胡大见状又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这个案子的一些细节,但与其说是向马三爷介绍,不如说是借此吹捧顾行歌。
王耀德听到胡大这么说,也不怪他抢了话,反而附和着说道:“正是嘞,我想着处理三爷您的事儿,那必须安排个最厉害的才行咯。”
马三爷也知道黄开烈一案,知道其中有很多离奇诡异的现象,如果这个密斯顾真的是破了这个案子的警员,那她倒是的确是最适合的。
如此想着,马三爷便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下来。
马三爷这边没有意见了,但顾行歌还没解决。
胡大和王耀德对视一眼后,便厚着脸皮去和顾行歌低声说道:“密斯顾这案子你不接,咱们警署怕是没人行咯。”
顾行歌虽然对他们之前说的那些,自己是最厉害的,擅长破奇案之类的话很是认可,也对这个案子有些心痒,但因为方才受了气,便还是有脾气地不肯接话。
王耀德也跟着劝道:“咱们警署属你最厉害,这案子你要是不接,只怕又要成悬案咯。
“接了又怎样?案子破了功劳也不是我的,我何必自找麻烦。”看了王耀德一眼,顾行歌因为连番的夸赞,态度不禁有些松动。
胡大闻言,倒是听出了她的态度,眼睛一转后,福至心灵一般地向王耀德使了个眼色。
王耀德看到胡大向他示意顾行歌身边的三个人,想到之前顾行歌给他们安排职位的事情,便眼睛一亮,会意地说道:“这样噻,你接嘞这个案子,等案子结束,我就让跟着你的那几个人……都进警署,这样行不咯?”
王耀德说着眼神瞥向宗烨陈正道三人,想要以此打动顾行歌。
顾行歌也没让胡大白打算盘,听到这话,她眼睛一亮,“你说的!到时候要是办不成,我拿你是问!”
说着她便转向王耀德,应道:“行了,这个案子,我接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案子,有没有难度,但为了让自己的捉鬼小分队正式成立,顾行歌还是二话不说,答应直接接下了这个案子。
“马三爷是吧,先带我们去看看事发的地方吧!”顾行歌无视了王耀德将要出口的话,翻了个白眼后,便直接转向马三爷说道。
马三爷闻声,打量了一番顾行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枪收了起来,而后便转身带着一群手下,向外走去。
见状顾行歌回头招呼了一声陈正道和李约翰,又看向一旁的宗烨,张了张口,却没有主动出声邀请他,只凝看了几息,便跟在马三爷一群人身后一同向外走去。
听到顾行歌的招呼,陈正道倒是没什么反应,径直跟了上去。
而李约翰却犹豫了一瞬间,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站在了顾行歌身后,随着她一起离开了会议厅。
虽然他做神父还算赚钱,但他到底是个假的,难免会心虚会担惊受怕。
而顾行歌身为顾司令的女儿,着实是一条很粗壮的大腿,他跟着顾行歌做事,以后自己的安全起码不用愁了。
再加上查案子,尤其是查哥老会老大马三爷家的案子,李约翰还是很有兴趣的!
当初,他可没少被哥老会的小喽啰欺负。
可现在怎么样?
哥老会老大马三爷的儿子死了,还得靠他去查案!
李约翰越想越觉得扬眉吐气,于是愈发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了顾行歌身后。
看到几人离去,胡大眼珠子一转,便凑上前去和王耀德说起来这个案子。
“署长,”胡大低声询问着,“这回又是个啥子案子噻,咋还要她去嘞?”
王耀德看着一群人离开的背影,“啧”了一声,“马三嘞儿子死咯,还是死在了一个不大的箱子里,死法可奇怪噻,和黄开烈那个镜子戏法一样,都是让人摸不着脑筋嘞。这样的案子不给她给谁咯,难不成给你,你能破噻?”
听到这话,胡大连忙吹捧起王耀德的英明神武,而聊得正欢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角落里的宗烨。
***
另一边,顾行歌三人跟着马三爷等人到了马家的小洋楼。
一路上顾行歌已经听王元亮大概讲述了这次的案件,得知又是一个奇案,顾行歌显然很有些激动,进了小洋楼后,正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的顾行歌却没有被带到书房,而是一头雾水地被王元亮带上了楼。
推开二楼的一间卧房的门,顾行歌疑惑地向里面看去,只见一个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好似睡熟了一般。
顾行歌见状眉间微蹙,心里头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她深呼吸快步走上前,探目往床上看去。
果不其然,她的预感成真了。
这个平平整整躺在床上的人,正是马逸芳的尸体。
如果不是青灰的脸色,以及身上的寿衣,就好像只是一个熟睡的普通人而已。
看到这个情形,顾行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回头去问给她领路的王元亮,“尸体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在箱子里发现的嘛?”
方才在路上,王元亮可是跟她说了,尸体被放在了装银钱的箱子里,就跟叠起来了一样,场景诡异又可怖,然而眼下在床上的尸体,哪里还有一分一毫的恐怖诡异感?
闭了闭眼,顾行歌被气得有些语无伦次地大吼道:“保护现场你们不懂吗?怎么能随意搬动尸体?竟然还给他换了衣服?”
跟在她身后的陈正道和李约翰此时也面面相觑,心里头充斥着一种无话可说的无奈之感。
顾行歌气急败坏地按着抽痛的额头,愤怒的语气里甚至还有几分生无可恋,“你们给我把他塞回箱子里,怎么搬出来的,就怎么给我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