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歌回头看去，只见叫住她的人是一个穿着蓝色棉布衣衫的朴素女人，面相瞧着十分敦厚。
微微蹙眉，顾行歌的印象里似乎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仔细看了两眼，便发现这个人的五官其实她是熟悉的——
是薛襄理的太太。
“薛太太？”顾行歌疑惑地应了一句，“有什么事儿吗？”
印象里薛太太一向是雍容富贵的模样，此时的她却与之前大相径庭，完全是一副质朴无华的样子。
月色下，薛太太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提着手提包快步走近顾行歌，微微一笑道：“真巧呀顾探长，在这儿都能遇到你。”
顾行歌对薛家夫妻本就印象不好，自然不愿意和薛太太在这说些没用的废话，因此她便只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接话的意思。
“对了，顾探长最近对金龛灵道有没有改观一些呀？”薛太太却仿佛没有看出来顾行歌的冷淡敷衍，反而十分热情地继续说道，“我听道中友人说，顾探长对我们金龛灵道似乎有些误会，咱们今天既然有缘相见，不如就此将误会解开如何？”
听到“金龛灵道”四个字，本来只是不耐烦的顾行歌更多了一些嫌恶和厌烦。
她本就因为将顾宏远和地穴中的神秘人联系到一起，而有些精神恍惚，如今又听到和地穴有关系的金龛灵道的名字，心情便愈发的不好起来。
“没有误会。”顾行歌冷冷开口，正想要继续说话时，却见薛太太四下张望了一番后，竟上前了两步，凑近她，握着手提包的手都在颤抖，脸色更是惨白，似乎十分恐惧的模样，小心翼翼地低声说了一句，“顾探长帮帮我，有人在跟踪我，我还有关于薛……薛敬宾的事情和你说，今晚我在家等你。”
到了嘴边的话被薛太太这一句给堵了回去，顾行歌闻言下意识神色一凛，锐利的眼眸快速扫视了一圈，随即却又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摆出方才的不耐烦，冷冷说道：“薛太太不用和我说什么金龛灵道，我不感兴趣。”
薛太太此时也快速撤后了两步，和顾行歌拉开了距离，仿佛方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般。
闻言，她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随即态度也冷了下来，无可不可地说了一句：“既然顾探长没兴趣，那我也就不继续自讨没趣了。”
话落，阮太太略一颔首，便越过顾行歌向前走去，仿佛和她不欢而散一般。
薛太太离开后顾行歌却没有动作，依旧站在政府大楼前的街道上，一副等人的模样，但她的注意力此时却全都放在了薛太太的身上，目光隐晦却不错分毫地盯着她身后的地方。
好一阵子，就在阮太太的身影即将看不见时，顾行歌终于等到了一个影子从暗处中走出，躲躲藏藏地默默跟上了薛太太。
果然有人在跟踪薛太太！
顾行歌精神一震，微微一笑，做了一只捕蝉的黄雀，跟了上去……
***
夜色渐深，顾行歌只身来到薛家，在上次孔孟带她翻墙的地方，顾行歌身形矫健地一跃而下，又一次顺利地进入了薛家后院。
等下倒是可以和薛太太说一声，她家后院的围墙真的有点矮，随随便便就能被翻进来，为了安全起见，以后还是要加高一些才好。
正想着，顾行歌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神色麻木的女佣，她梦游一般端着一个托盘，横穿过后院向前院走去。
顾行歌见状动作麻利的一个箭步窜出去，躲到了院子里的一个水缸后面，直到那个佣人离开，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大半夜的，薛家女佣怎么还在干活。”暗暗吐槽了一句，顾行歌便一路谨慎地往后院的角落里走去。
一路上又避过了两个神色各异的佣人后，顾行歌终于到了地方，也看到了正在等着她的人，“薛太太。”
背对着顾行歌的身影正是薛太太，她听到顾行歌的声音后，背脊一僵，随即颇有些动情地转过身来，“顾探长，你……你真的来了。”
眼带泪花的薛太太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上前两步，走到月色下，有些激动又带着几分感激地说：“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你要和我说什么？”顾行歌对此却不为所动，只淡声询问道。
薛太太并不介意顾行歌的冷淡，反而在她的问话下，愈发垂下了头哀哀戚戚地吐露了自己的心声，“顾探长您不知道，这些年我过得很苦很苦……”
薛太太手中攥着一方手帕，此刻已经被她捏扯得不成样子了，“我们结婚后，他靠着我娘家的关系，一步步做到了银行襄理的位置，结果到头来，他却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只把我当成不存在一般，自己却成日里在外面花天酒地，甚至包养情人……”
薛太太语气哽咽，似恨似怨，“而我因为一直没有孩子，虽有娘家撑腰，但到底底气不足，只能任他在外面胡搞，我却只能夜夜垂泪到天明。”
“那你为何不与他离婚？”顾行歌虽然有些同情薛太太的遭遇，但却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顾探长，现今这个世道，不是人人都与你一般，有着本事，又不畏人言的。”薛太太苦笑一声，解释道，“我都这般年纪了，若是与他离婚，我又能去哪儿呢？娘家只怕会嫌我丢人，不肯收留我。”
“而我又只会些烹茶插花的手艺，毫无用处。离开了薛家，再无娘家庇护，我只怕连自己都养不活。”薛太太得笑容十分苦涩，似乎是对这样的自己很是失望，“所以我只能忍着了，忍着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忍着他回来后对我横眉冷对，不停地抱怨和指责。”
薛太太说着一叹，似乎不愿再回想那些痛苦的日子，只是淡淡地说道，“后来珍珍出事了，他才算是收了心，没有再继续去外面风流。”
然而薛太太的语气中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反而愈发绝望，“但他却又迷上了旁的！”
“他加入了金龛灵道之后，整个人都疯魔了一般，道中的那些人说什么他便做什么，甚至还逼迫我一同加入这个鬼扯的道派！”薛太太狠狠一攥手帕，如泣如诉地继续说着，“我一点都不想加入这个金龛灵道，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若是不同意加入，薛敬宾就要休了我，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加入。”薛太太似是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走投无路地说道。
顾行歌听着薛太太的话，想到之前对她的印象，低低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薛太太是个强势的女人，没想到竟然被薛敬宾逼迫到如此地步。
心里充满了同情之意，顾行歌却不会安慰人，只能伸手拍了拍薛太太的肩膀，磕磕绊绊地说道：“薛太太，你受苦了。”
“苦又能怎么样呢？我只能忍受着，我这辈子，大概也就只能这么过下去了。”薛太太凄惨一笑，甚至已经预料到了日后的日子会如何。
“他越来越魔怔，满脑子都是金龛灵道，”薛太太捏着帕子，眼中带泪，“我甚至怀疑他之前疯癫的事情，都是他和金龛灵道一起做得把戏，就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加入金龛灵道。”
听到这话，顾行歌心里愈发的同情起薛太太，觉得她是真的不容易。
“你若是不想继续这样的生活，我可以带你离开。”一时冲动，顾行歌想也没想地就脱口而出。
“带我离开？”薛太太却是抿唇一笑，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离开去哪儿呢？我什么都不会，连孩子都不能生，我离开了他又能做什么呢？”
“不会可以学，老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完全可以走一步看一步。”顾行歌不愿看到她如此自怨自艾的模样，连忙开口安慰道。
摇了摇头，薛太太正准备开口拒绝时，顾行歌却突然神色一变，一把捂住了薛太太的嘴巴，带着她藏到了角落的阴影里，只悄默地透过遮挡物看向远处。
只见远处一个浑身漆黑，只有一张脸白惨惨，仿佛没有五官的人，在一豆火光中，飘飘荡荡地走了过来。
薛太太也看到了这个人，浑身一颤，惊恐不已。
好在她被顾行歌捂住了嘴巴，不然只怕会被吓得发出声音，惊扰到对方。
顾行歌心里也是惊疑不定，凝神看了片刻，才发现来人竟然是薛襄理！
他只是手里举着一根蜡烛，烛火从下照亮了他的脸，这才显得像是没有五官一样。
因为出现的人是薛襄理，顾行歌不禁微微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她就又看到了薛襄理身后跟着的两个仆从，而这两个仆从正一前一后地抬着一个担架，而担架上还盖着一层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