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金龛灵道
白絮瞰青灯2023-05-24 14:183,747

  碎石上长着绿色的苔藓,在横枝疏叶的野草中间,无声地嘲笑着已不得其门而入的宗烨。

  望着被堵住的石门,宗烨神色恍惚,又一次被往事裹挟,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往的画面——

  那是庆城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五六岁的小宗烨如往常一般在熟悉的街道上流浪。

  他没有父母亲人,从小便如同小乞丐一般吃着百家饭长大,几年间,这附近街道上的住户对他都已经熟悉起来,平日里会给他送些吃食和衣物,让他一个小孩子能够勉强生存下去。

  若是谁家宽裕一些,也会带着可怜的他回家去吃一顿好的——以免被外面的乞丐混混给抢走,毕竟他真的还太小了。

  所以当那个人慈眉善目地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要带他去吃东西时,他想也没想地就牵上了那个人递来的手掌。

  那个手掌干燥温暖,带着劳动人民独有的一层厚厚的茧,和往常带他回家吃东西的人并无不同。

  “喜欢吃糖吗?我那儿有好多糖豆可以给你吃。”

  “喜欢!不过我更喜欢吃肉!有肉吗?”

  “有啊,怎么没有,我带你去的地方,什么都有,肉也有,糖也有。”

  那道声音醇厚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沙哑,十分温柔地和小宗烨低声说着话。

  就这样,他带着懵懂的小宗烨来到了京城东南方向的一个小巷里。

  小小一团的宗烨咬着嘴唇,奇怪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疑惑这次吃东西为什么会走这么远。

  走进小巷,推开巷尾一扇斑驳的木门,院子里荒草丛生的模样让小宗烨有些紧张,握着那只手的小手紧紧用力,但依旧没有怀疑对方是不怀好意。

  直到他被带到那扇厚重的石门之下。

  暗无天日的地下空间,一个个鸽子笼一般的牢笼里关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许多孩子在哭,也有一些孩子在疯狂地撞击将他们困住的铁栅栏,他们不知痛一般,嘶吼着一次又一次撞上来。

  小宗烨惊呆了,他转身想要跑,但却被带着他过来的人,一把抓住了胳膊,然后拖着他,毫不费力地一步一步走进去,随即将他关进一间牢笼。

  而后掰开他的嘴,扔进去了一颗药丸。

  吃下药丸后不久,小宗烨就感到肚子里开始疼了起来,渐渐的,疼痛加剧,那是五脏六腑都好像再被一双双手揪扯撕裂一般,痛不欲生。

  身体蜷缩着,小宗烨在地上哀嚎着打着滚。

  而那个慈眉善目,有着干燥温热手掌、声音醇厚温柔的人,就那么冷淡地在他旁边观察着他痛苦的模样,毫无怜悯之意。

  浑身撕裂一般的疼痛中,还会伴随着剧烈的酸胀和麻痒,那滋味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别说小孩子,只怕成年人也不容易挺过去,基本上都会被折磨致死。

  但小宗烨却一次又一次的挺了过来。

  每次昏迷前,小宗烨都以为自己会死,但他却每一次都能醒过来,在那个人激动期待的目光中醒来。

  只是醒来后,他迎来的却只是又一次的喂药,又一次极致的痛苦折磨。

  其他的孩子或是死了,或是疯了,只有他一次又一次地活了过来。

  不知道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最痛苦的时候,他也恨不得疯掉、死掉,但他没有。

  他每次服药之后,都会醒来,非常清醒地醒来。

  因此接下来的几年,他就生活在如此惨烈的折磨之中。

  身体的折磨已经足够,而精神上的摧残更是让他悲痛欲绝难以忍受。

  他和身边的孩子们,似乎在接受着不同的实验。

  他只是在试药,无论多么痛苦,最终还是会服下解药,起码不会死去。

  可其他人却不是如此幸运。

  那些感染黑血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前一天还在和自己彼此鼓励的小伙伴,第二天就成为了丧失理智的怪物,最终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闭着眼睛站在已经破碎的石门前,因为过往又一次在眼前浮现,宗烨不禁打了个寒战,浑身发软,从身到心都感到了一阵无力。

  他定定地在洞口前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走进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

  墙纸斑驳脱落,空荡荡的房间中,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便只有一桌一椅。

  顾行歌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穿得还是昨天那一身警署探长的制服,只是经过一天一夜的摧残,如今已是皱皱巴巴,让顾行歌看起来颇为狼狈。

  她一夜未睡。

  因为宗烨的阻止,她又愤怒又委屈,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所以昨天和宗烨不欢而散后,她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天,晚上才回了家,只是她却没有心情换衣服休息,就那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看了整整一晚。

  上一次她一夜无眠也是因为宗烨,是因为宗烨和阮太太的新闻让她无法安睡,而今天睁眼到天明的原因,竟然又是宗烨!

  一锤床榻,顾行歌恨恨地想着。

  不如就此一拍两散!她可不想再因为宗烨心情不好了!

  而且宗烨竟然一点都不懂她,那还做什么搭档,趁早拆伙吧!

  正泄愤地想着,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叮铃铃的声音忽然传来,让顾行歌打了个激灵,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缓过来后,她才趿拉着鞋子,起身去拿起听筒,闷声闷气地喂了一声。

  “顾探长不好了!”听筒对面是一个急吼吼的声音,“爱民街上有人在闹事儿!”

  皱着眉头,顾行歌闻言语气颇有着不耐烦,“闹事就去处理啊,找我有什么用?”

  被怼了一句后,对面的声音不禁弱了几分,“可是闹事儿的人是那什么金什么灵道的人……”

  顿了顿,电话那头的人又补充道:“您之前不是说,关于这个什么道的事情都要通知您吗?”

  “金龛灵道?”顾行歌闻言神色一凝,“爱民街是吧?我现在过去。”

  因为对薛敬宾那个地下室有所怀疑,所以顾行歌对金龛灵道也颇为关注。

  毕竟,薛敬宾一直宣扬自己是金龛灵道护法。

  所以她和警署的人打过招呼,如果遇到金龛灵道相关的案子可以通知她一声,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挂断电话,顾行歌又拨动电话上的转盘,打电话到了李约翰的住处,“爱民街有案子,我现在过去,你也尽快!”

  挂断电话,顾行歌犹豫一瞬,到底没有再通知宗烨,而是转身下楼换了鞋往爱民街去了。

  ***

  爱民街上商铺林立,且大多商铺经营的都是百姓生活中必须的物品,因此街上总是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

  顾行歌之前也来过这里,见识过这条街的繁荣。但这次来,街上不多的行人却让她神色微微凝滞。

  也不知道金龛灵道的人在闹什么事儿,竟然直接影响了街上的生意。

  顾行歌想着从爱民街的东边走进去,一路顺着街道往前,很快就看到了一群聚集在一起的人。

  那是一间粮铺的门外,两伙人正面对面地对峙着。

  一群八九个穿着黑色长袍,帽子遮住眉眼的金龛灵道成员,堵在粮铺的门前,他们之中领头的那个人手里还捧着一尊灵牌。

  粮铺的掌柜和伙计都他们被拦在了街上,没办法进入店铺里。

  “善信若不将灵牌请回店中,今日这生意怕是做不得的。”穿着黑袍的金龛灵道领头人阴恻恻地看着粮铺掌柜,声音喑哑。

  听到这话,岁数大一些的掌柜唉声叹气,一旁年轻的伙计则是怒火中烧,“你们这劳什子金龛灵道怎么如此霸道?都说了我们不信你们这个道派,不需要请什么灵牌,你们听不懂吗?”

  说着他上前一步,将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掌柜护在身后,“还今天做不成生意,怎么,你们是想砸铺子不成!”

  “善信慎言,金龛灵道乃神灵之道。目下正值‘白阳’末世,大劫将至,只有信奉金龛灵道,才能消灾解难,我等如今是在为你们祈福。”黑袍人讲述着金龛灵道的道义,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善信今日若不肯请令牌入店,便是我们走了,改日这家铺子亦会灾难临头。”

  “男娃儿,我们这儿就是个粮食铺子,用不着什么金龛灵道二贯道的灵牌,”掌柜的闻言叹了口气,拍了拍伙计的胳膊,上前说道,“你们还是走吧,一会儿警署的人该来咯。”

  虽然他的语气很软,但话里拒绝的意思却十分明显。

  金龛灵道的黑袍人听到这话,黑色帽兜之下的目光中,狠戾一闪而过,而后语气森冷地说:“掌柜的,不信金龛灵道可是会不得好死的!”

  “你!”伙计听到这无异于诅咒的话,怒发冲冠,冲动地想要挥拳去打那说话的黑袍人。

  然而,他刚刚抬起拳头,就被三个化缘而来的行脚僧给拦了下来。

  “檀越切勿冲动。”一个头上点着六个戒疤的中年僧人,抬手阻止了伙计的动作。

  僧人话落,又转过身面向金龛灵道众人,双手合十,施了一礼,而后口吻温和地说:“诸位道友,信奉从心,又何须勉强呢?”

  “金龛灵道的神灵,是要拯救万物的伟大之神,凡人自当信奉!”黑袍人的眉眼都被帽兜遮住,只露出了一截鼻尖,和瘦削单薄的一张嘴巴。

  说话间,黑袍人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仿佛隐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野兽一般。

  “满天神佛自有所能,各有信徒,强求不得。”行脚僧闻言却是摇首一叹。

  然而,这句话却直接惹怒了金龛灵道的黑袍人。

  领头的那个人闻言,眼睛一眯,直接抬脚上前,扬起巴掌冲着说话的僧人霸道无礼之极地打了下去,“混账!神灵在上,你岂敢不敬!”

  被打的僧人捂着脸,颇有些惊愕地退后了一步,缓了缓后,还是秉持着佛教的宽容渡人,想要劝阻金龛灵道的人,“诸位,既已有所信仰,怎还可如此暴戾……”

  只是僧人这句话音还没落,几个金龛灵道成员便一拥而上,二话不说地就冲着几个行脚僧,和一旁的粮铺掌柜以及伙计就打了上去。

  躲在一间铺子门后的顾行歌看到如此场景,心中气急,但她也知道金龛灵道人多势众,就算她冲了上去,只怕也无法安稳解决这件事,反而只会多一个受伤的人,所以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着。

  就在顾行歌即将忍无可忍之际,金龛灵道的人对行脚僧和掌柜五人一顿拳打脚踢之后,又退回了粮铺门前。

  领头人的目光从帽兜底下探出,又阴恻恻地说:“未免神灵降罪,尔等还不速请灵牌入店?”

  “还有你们口吐妄言,胆敢对神灵不敬,还不速速跪下致歉!”黑袍人理直气壮地说着,却让顾行歌咬了牙,差点没忍住就冲了出去。

  什么狗屁的金龛灵道,竟然还会逼人下跪?

  顾行歌眉头紧蹙,怒火中烧。

  就在此时,李约翰终于出现在了不远处。他看到打成一团的一群人后站住脚步,迟疑地观望起来。

  顾行歌抬眼看到他后,心中一定,连忙对他打了个手势,让他回警署叫人,而后便从暗处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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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盗者之庆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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