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子坝警署
白絮瞰青灯2022-05-20 20:003,854

  一小时后。

  旧火车站外拉了一条长长的警戒线。

  昔日乏人问津的旧车站,此时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发生撒子事了?”

  “听说里面停到的是黄外交官嘞专列,人死在里头咯,死嘞那叫一个恐怖,头都被割下来咯!”

  “哎哟喂,造孽啊!”

  “不对噻!我男人就在新车站那边拉黄包车,说是昨天晚上就给封咯,所有的火车都不得进出,就等着今早接黄官员的专列,啷个火车会开到这个地方来?”

  “这你就不晓得了,据说黄官员一直主张赛先生,学名叫撒子科学嘞东西,摁到说我们庆城的庙太多,要全都拆掉,这不就遭球咯!”

  “龟儿子有毛病嗦,我们庆城信奉了上千年嘞佛祖神仙,多少皇帝老子都来拜过山头嘞,啷个是他说拆就拆!”

  “所以说神仙发怒,将人给收走了嘛!”

  “呸,该背时。”

  ……

  滴——

  刺耳的警哨音响起,瞬间打断了看热闹百姓的七嘴八舌。

  大家转头,发现一辆黑色小轿车不知何时已经挺到了车站门前,一个大腹便便穿着黑色警服的男人走了下来。

  有熟悉的人认出来者,大喊道,“王要得来咯!”

  大家听了这话,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让此人得以顺利进入旧车站。

  王耀德是李子坝警署的署长。

  因着他的名字用庆城方言喊起来谐音“要得(dei)”,所以很多人便直接喊他“王要得”。

  此时,王耀德走进出事的车厢内,看到这番血刺呼啦的场景,闻着那股子散不去的腥臭气,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急忙退了出来。

  早就赶来的警长胡大早有准备地递给王耀德一只酒壶,王耀德慌忙闷了一口下去,好不容易才将那股子血腥气压下去。

  王署长皱着眉头看向车厢,问道身旁之人,“死了几个?”

  “四个,黄开烈外交官、火车司机,还有两个女招待。”

  王署长一听,眉头皱得更深,啐了一口,“龟儿子!撒子好事情轮不到我们李子坝,偏生这种事情一来一个准。咋个,连凶案都学那老太婆挑柿子——专挑软的捏嗦!”

  “署长,稍安勿躁,”胡大凑近,小声地提醒道,“这桩案子玄嘞很。”

  “咋个说?”

  胡大神秘兮兮地开口,“要我看,这分明是坟坝头里打转——闯到鬼咯!”

  王耀德眼神不善,义正辞严地批评道,“胡大,你身为警署人员,啷个也搞这套迷信?”

  “署长莫慌,听我说完噻,”胡大神神秘秘地拉着王耀德走到角落的位置,以免其他做事的警员听到,继续压低声音道,“车厢里的情况你也看到起咯,黄开烈的脑壳分家,其他三个人也死得蹊跷,最关键是血抹得车厢到处都是。这哪儿像是人会干嘞事情嘛!”

  王耀德回忆了下刚刚一闪而过的车厢内的状况,反胃感又涌了上来,急忙又闷了一口酒,不悦地道,“光凭这些,也说明不了凶手不是人噻。”

  胡大早有准备,连忙解释道,“我晓得,所以在署长来之前,我已经调查了一番。黄开烈这趟专列是昨晚从南京出发的,一路没停过任何地方,直达我们庆城。按照时间来算,这辆车应该在今早七点准时抵达法租界嘞新车站。可是已经七点半嘞时候,火车都还没到,他嘞秘书张成就着急咯,赶紧带人开车沿着铁轨去找。结果,你猜怎么着?”

  王耀德正听得入神,见状催促道,“别卖关子,快说!”

  “咱们庆城可是每节铁轨都设了巡道员的嘎,张秘书带人朝着汉城方向寻过去嘞时候,盘问最后那节铁轨的巡道员,那老汉儿却说,六点五十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到起专列经过了嘞。署长你经常出去公干肯定晓得,那段铁轨只有一条,没得岔路,笔盏盏地通向新车站,想拐都么得地方可拐。结果,专列莫名跑到起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人都还死球光咯。你说说,是不是撞到鬼咯嘛!”

  听完事情经过,王耀德也觉得这件事实在是蹊跷。恰在此时,一阵风吹过,他不由抱了抱臂,搓了搓身上莫名升起的鸡皮疙瘩,骂骂咧咧道,“狗日嘞,是有点子邪门。”

  胡大见署长改了口风,再接再厉道,“来之前我特意盘问了一下黄开烈的状况,他婆娘死嘞早,留下个女儿,也结婚咯,前些年这黄专员娶了个小姨太,现在怀着孕,再就么得人咯。他还有个手下亲信,就是那个张秘书。要说仇家,就是听说庆城的李副市长,和姓黄的不太对头。不过喃,出事的时间段,这些人一个一个全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说,署长,真不是我搞撒子封建迷信,照我看,外面那些人传得也不一定就没谱。这个黄开烈一直给上头施压,主张把城北那片山头上的庙宇道场全都拆咯,听说他这次去南京就是为了这件事,结果……庙还没拆人先被拆咯,要说这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嘛!”

  王耀德愤慨不已,“龟儿子就是吃饱了撑嘞!洋墨水喝多了,真以为自己是个洋鬼子了嗦。我们这地方求仙拜佛这么多年撒子事都么得,他一来就遭咯!他死嘞倒是轻巧,可是苦了我们这些个泥腿子!”

  胡大心内腹诽,你娃儿要是泥腿子那我是啷个,泥点子嗦。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只得附和着,“全中国人都晓得,我们这儿菩萨们都灵验得很,偏偏他不信邪。我看他娃儿根本就是茅坑里点灯——找屎!

  王耀德经由这么一劝,心内笃定这桩案子就是鬼打墙,不由越发地发愁了起来,“照你这么说,应该啷个办?黄开烈来头可不小,南京那头都说得上话,要是处理不好,免职是小,闹不好咱们都要给姓黄嘞作陪葬!”

  胡大挑了挑眉,凑到王耀德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

  很快,王耀德眼前一亮,拍了拍胡大的肩膀,夸赞道,“要得,就这么办!”

  ***

  李子坝警署,位于辖区内最为热闹的天宝街东侧。

  建筑乃模仿欧式洋楼的款式而造,在这老城区里别具一格,很是洋气,但走近了就会觉到怪异——只见大门两侧明晃晃摆着一公一母两只硕大的石狮子,大门上方悬挂着「李子坝警察署」的古笔牌匾。

  如此中西结合,实是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进出警署的人丝毫没觉得怪异,连瞧都没瞧上四周一眼,应是早就习惯了这般景象。

  黑色小轿车稳稳地停在大门前,胡大率先从副驾驶位子下来,恭敬地打开了后车门,王耀德这才慢悠悠地下了车,抬步朝着警署内走去。

  走进警署,胡大对着厅内工作的众警员,高呼一声,“大家先停一下手头的事情,署长有话要讲!”

  在场之人听到这话,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看向王耀德。

  一片安静之时,王耀德正要开口,却听角落里传来不大不小的一声“啧”,继而,又传出一阵报纸哗啦作响的声音,在这片静默之中,格外刺耳。

  所有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最角落里的那张办公桌,有一人正舒服地躺在皮椅之上,双腿叠搭在桌沿,脸上盖着一张今日最新的「庆城日报」——显然是在睡觉。

  刚才那一声抱怨,摆明是此人嫌声音太大,扰乱了自己的好眠。

  见状,众人奇怪地没一人敢开腔,纷纷状若无事地转过头来。

  就连王耀德都难得地没摆官威,忍了忍,收回视线,将声音压低了两分,开口说正事,“今天,我们李子坝辖区里发生了一桩大案。黄开烈外交官死在了他的专列之上,一同死去的还有火车司机以及两个招待。此案事关重大,所以我决定成立专案组,只要愿意参加的人,都奖励十个袁大头!哪个愿意?”

  听到“十个袁大头”,大家立刻躁动了。

  这些警员们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五六块大洋,但凡参加这个专案组就能拿到两个月工资,委实划算。

  署里岁数最大的老李率先开了口,“只要参加就有十块大洋?”

  王耀德点了点头。

  老李兴奋得脸都红了,他家有六个孩儿,最小的还在读书,平时日子过得苦巴巴,正是缺钱得紧,立刻举手报名,“我参加!”

  旁边人见到老李先发制人地抢走了一个名额,纷纷跟着举手。

  “我也参加!”

  “带我一个!”

  “还有我!”

  ……

  一时间,几乎所有警员都举了手。

  见状,王耀德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侧的胡大。

  胡大心领神会,走了出来,对着大家做出双手按下的姿势,“大家稍安勿躁。”

  待屋内重归安静,胡大才继续道,“大家如此踊跃,是件好事。但是丑话要说在前头,参加的警员如果出了事,署里一概不负责。”

  大家愣了一瞬,不由面面相觑。

  老李疑惑地问道,“胡警长,这是撒子意思?”

  胡大将准备好的档案袋,递给老李头,“你们看哈子案件,就晓得咯。”

  老李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其他临近的警员也伸出脖子凑过来看卷宗,结果越看大家越心慌,气氛一下子从刚刚的热烈悠悠转向了压抑。

  “撒子东西,车厢里头全是血!”

  “头身分离,这死法也太邪门了!”

  “这哪里是凶杀案?根本是撞到鬼了噻!”

  胡大看着大家的意料之中反应,适时开腔,“案子就是这么个情况,绝无夸张的成分,你们还想要参加嘞人就来我这里报道,签字画押之后,就能立时领走十个银元。”

  说着,胡大便掏出一个口袋来,里面哗哗作响,正是银元碰撞的清脆声音。

  可在场之人,再没一个敢上前。

  胡大看向老李,晃了晃钱袋子,示意道,“来噻,杵到那儿做撒子!”

  老李慌忙摆手,“胡警长你就当我刚刚是放屁,这种事,就算给我一千个银元,我也不敢切啊!”

  胡大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嘞?”

  “饶了我嘛,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亲,还要留着命回家尽孝。”

  “我新婚才一个月,不能让堂客守寡噻。”

  “算命嘞说我八字太阴,不适合去血气重嘞地方!”

  王耀德见底下人这副怂样,面露不快,“胡闹,一个二个是要造反嗦?”

  大家慌忙闭嘴,不敢再多言。

  胡大见效果达到了,眼神悄悄地往角落里瞟了一眼,旋即稍微提高了些声量,佯装劝慰王耀德,“署长莫生气撒,大家这样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毕竟这种闹鬼嘞事情,谁都不想沾边噻!”

  他着重强调了「闹鬼」二字,以期让角落里那人能听得更真切一些。

  王耀德接到了胡大的眼神,也跟着表演了起来,换上了副为难的神情,“我也知道这种事是难为大家,但我也是没得办法,上头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要是到时候不拿出个交代,我们整个李子坝警署怕是都难保咯!”

  大家面色微动,心下着急,可是看着那份卷宗,又都纷纷选择闭嘴。

  案子办不成最多是丢了差事,但要是去了,一个不好,小命可就难保了。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王耀德环顾了一周,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老李手中拿回卷宗,颓唐地开口,头撇向一边,“哎,算了,就当是……”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突兀地出现,一把拽走了卷宗。

  同时,一道略带懒散的清脆女声响起,“这案子,我接了!”

   

   

继续阅读:第三章 密斯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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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盗者之庆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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