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里,盖着白布的尸体还散发着阵阵焦糊的气味,引人作呕。
宗烨面目表情地站在尸体旁,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木然到毫无知觉。
他身边站着的是悲痛欲绝,却又强打着精神的顾月白。
他们两个人的目光,此时全都定定地落在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那是顾行歌。
“怎么会这样……”顾月白不敢相信顾行歌竟然就这么死了,明明他们马上就能离开庆城了,凶手的动作为什么会这么快……
“都怪我,”顾月白喃喃自语地说着满是悔恨的话,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青筋暴露,“当时要是我送她回去,她就不会出事儿了……”
听到顾月白的话,宗烨的眼珠动了动,随即瞬间就红了眼眶,“是我的错!”
宗烨声音嘶哑,仿佛好久没有说话一般,再次重复道,“都是我的错。”
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宗烨万分痛苦,双手撑在停尸床上,目光充血的望着顾行歌的尸体。
当时在大雨中顾行歌浑身冒火,目眦欲裂的宗烨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却被几个路人死命拦下。
“太危险了,你不要过去!”几个路人强行拦着宗烨,还有人拿了工具开始不停地用雨水浇在一动不动的顾行歌身上,但却收效甚微。
顾行歌静静俯卧在地上,没有任何挣扎,火依然猛烈地燃烧着。
直到她失去生命。
闭上了眼睛,宗烨眼前仿佛又一次出现了浑身火光的顾行歌,他终于忍不住失力地跌倒在地,抱着顾行歌的雨伞,无声哭泣着。
“她让我把雨披给她,她用这把伞来换……”抱着那支顾行歌留下的伞,宗烨喃喃自语般地说着。
“她说她要走了,把伞给我,让我把雨披给她……”重复地说着这句话,宗烨仿佛陷入魔怔一般,失神落魄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酸不已。
听了宗烨的话,顾月白红着眼睛说道:“她应该是想在临走之前,给你和她分别留个纪念。”
目光落在伞上一瞬后,顾月白又看向停尸床上的尸体,哽咽着说:“可是没想到,这个纪念,竟然是生和死的纪念……”
听到顾月白直接点破了顾行歌的目的,宗烨愈发的痛不欲生,“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过懦弱,才会彻底错过她。”
宗烨流着泪说道:“如果当时我挽留她了,或者跟着她一起走,送她回去,她就不会出事儿……”
陷入悔恨之中的宗烨哑了声,只抱着那支雨伞垂着头坐在地上。
而听完宗烨的话后,顾月白握着拳头,也没有再说话。
虽然顾月白知道这件事儿其实并不是宗烨的错,但顾行歌的离开却多多少少都和他有关。
无论是前日里的那个吻,还是宗烨放任顾行歌一个人离开……
如果没有那个吻,凶手不会将顾行歌当做目标。如果宗烨勇敢一点儿,挽留或者选择亲自送顾行歌回去,也许凶手就不会有机会下手,行歌也就不会死……
理智告诉顾月白,这件事儿宗烨没有错,但情感上却没有办法不迁怒于他。
就这样,因为不同理由沉默起来的两个人,无言地留在了停尸房里,默然无声地陪伴着刚刚离开他们的顾行歌。
直到晨光升起时,李约翰和陈正道来了警署得知了消息,才将两人带离了停尸房。
陈正道留下验尸,李约翰则红着眼睛将顾月白送回了酒店,而宗烨则独身一人来到了他们办案的办公室。
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宗烨有些恍惚。
这里是顾行歌特意为他们争取来的,因为知道他们不想和其他警员打交道,所以特意准备了这间办公室。
而他们几个人警员的身份,也是顾行歌费尽心思,努力破案才得来的。
虽然顾行歌没有说过,但宗烨却明白,顾行歌不仅仅是想要他们来一起查案,更多的是希望他们能有一个正当的工作,好好生活。
她的善良和温柔隐藏在风风火火的暴脾气之下,很少会被人发现。
但只要发现了,就会知道她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喟然长叹一声,宗烨看着这间处处都是顾行歌身影的办公室,仿佛她正在哪个角落里藏着,等着突然蹦出来吓人一跳,然后调皮地眨着眼睛告诉他,之前的事情都是假的,她还好好地活着呢……
踱步走到顾行歌的椅子上坐下,宗烨面上的悲凄渐渐消失,又变成了他习惯的淡漠模样,开始翻看桌案上的卷宗。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他才调整了神色,带着悲伤之意转头看去。
孔孟走进办公室,看到坐在顾行歌椅子上的宗烨,脚下一顿,随即叹了口气走了过去,递给他一个本子,“这是顾探长昨天晚上叫我拿走的酒店入住登记簿。”
昨天顾行歌除了让孔孟去宴会厅阻拦剧组里的人以外,还让他趁乱去酒店前台拿到了这本入住登记簿。
但没想到,孔孟还没等将登记簿交给顾行歌,她就出事儿了。
无限唏嘘地看着宗烨,孔孟叹了一声,难得地有些笨嘴拙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宗烨伸手接过登记簿,并没有问孔孟这个是做什么用的,反而目的十分明确地将登记簿翻到剧组登记的那张,而后又拿出了王珲给李约翰的签名。
果然不出顾行歌所料,都不用仔细对比,打眼一看就能发现,这两个签名的字体并不相同!
因为之前顾月白说王珲是在入住酒店时左手才受伤的,所以顾行歌便想着他在登记签名时用得或许还是左手,因此才有了让孔孟去偷登记簿的行为。
果然,顾行歌猜对了。
宗烨对比过签名后,又拿出了那封情书,和王珲在酒店登记簿上的字迹进行对比。
结果却让宗烨有些失望。
因为王珲左手的签名和信上的笔迹并不一样。
难道……和冯青梅有婚约的人并不是王珲?
宗烨摩挲着手中的纸,静静思索。
按照王珲所说,他和冯青梅家世差距极大,王珲出身富贵人家,而冯青梅只是个乡下农户之女。
按理说,和冯青梅订婚的人应该是和她门当户对的人,所以是王珲的可能性其实很小,之前是他们陷入了误区。
想明白后,宗烨又拿起信纸,对比起剧组其他人的笔记。
老余的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没什么学问的样子,和信上的字迹差距极大。顾月白就更不是了,他的字比信上的字迹更加飘逸,而且他从来没有过什么婚约。
所以……是孙长天!
宗烨眼睛微亮,一字一句地对比着孙长天的签名和情书上的字迹。
孙长天的签名十分板正,而且他的天字写得很有特点,两个横都很短,反而捺的一笔弧度很大,和情书上的字迹完全一致!
没错,孙长天才是和冯青梅有过婚约的那个人!
想到顾行歌之前所说,孙长天完全否认了他和冯青梅有任何瓜葛,甚至表现出了对冯青梅很不屑的态度,这就很不合常理。
他们曾经是未婚夫妻,若是心里没鬼,孙长天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这层关系?
这太可疑了!
而且前日里他在酒馆喝酒遇到顾月白时,顾月白发现了门外有人偷听,而他却没有任何发现,所以想来那个人应该是跟着顾月白过来的,极大可能是剧组里的人,也就是孙长天!
如此想着,宗烨连忙收好了情书签名和登记簿,顾不上和孔孟打招呼,就冲出了办公室,赶去了酒店。
***
酒店顾月白房间里。
听完了宗烨的讲述,顾月白跌坐在椅子上,紧皱着眉头,“你的意思,长天可能是凶手?”
“没错,他曾经和冯青梅有过婚约,那天晚上跟踪你的人,也很有可能是他,”宗烨仿佛认准了孙长天就是凶手,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他被背叛后大概是心理扭曲了,所以就开始杀人泄愤!”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行歌?”顾月白仰头看着宗烨,疑惑道,“行歌又没有背叛过谁?”
深深的呼吸着,宗烨闻言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说道:“我记得她和我说过,孙长天对她的过去似乎十分熟悉,还知道她只喜欢看话本子,不喜欢读书……”
一边说,宗烨一边思考着,“她和孙长天会不会过去认识,之间发生过什么?”
听到宗烨的话,顾月白浑身一震,“难道……”
“你知道什么?”宗烨焦急追问。
“当年我留学时,行歌给我写过很多封信,我和长天认识后,和他分享过……”睁大了眼睛,顾月白满是不可置信地说,“难道说,孙长天因为那些信,对行歌有了什么心思?”
顾月白说着,脑海里不禁浮现起他和孙长天讲述顾行歌时的模样。
通过他的一言一行地讲述,孙长天在默默地了解着顾行歌点点滴滴,从顾行歌寄来的书信中,孙长天在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还会幻想着他出现在顾行歌身边时的模样……
猛地一拍桌子,宗烨既惊又怒,“所以孙长天才会觉得她吻了我,是在背叛他?”
“应该不会吧,长天不是这样的人……”顾月白不想相信宗烨的推断,毕竟孙长天是他最好的朋友。而且这件事儿上是他没有防备之心,将顾行歌的信件和孙长天分享了,若真如宗烨所说,那他也是孙长天的帮凶!
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愿相信。
“我去找长天问清楚!”顾月白说着起身跑出房间,然而到了孙长天的房间外,却怎么也敲不开他的房门。
顾月白想了想,又下楼去到前台询问,“208的住客有留消息说他去哪儿了吗?”
他们剧组入住酒店后,就商量好了,不管去哪儿都要在前台留个消息,方便大家找人,所以顾月白没有敲开孙长天的房门,第一时间就找来了前台。
前台的服务员听到顾月白的询问,咦了一声,“208的房客今早退房离开了,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他没和你们说?”
“退房离开了?”顾月白一惊。
而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宗烨听到这话,冷笑了一声,二话不说地就向着酒店外冲去。
“宗烨你干什么?”顾月白在身后喊他。
宗烨头也不回,冰冷地说了一声,“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