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鬼影人”制伏后,顾行歌连退数步,警惕地站到屋子中间。
此时两人处境对调,“鬼影人”被困在柜中,面带愠色地挣扎。
顾行歌活动了一下被镣铐禁锢的手臂,缓解僵硬和痛感。
她眯起细长的丹凤眼,面向“鬼影人”肃声审问道:“你与火车站的死者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鬼影人”声音很低,且气息不稳。
他低吼一声,两只手拽得镣铐哐当作响,犹如一头被困于兽夹中的野兽,想要逃脱却逃脱不得,本就散乱的头发此刻更加凌乱。
一番动作下来,双手依旧被禁锢在镣铐中,那“鬼影人”似是认命了,背抵着身后的木板,颓然地弯着腰,像极了一具毫无生机的木偶。
“哼,没关系?”顾行歌见他挣脱不得镣铐,便向前逼近,“那你为何半夜只身出现在案发现场?”
“那你呢?你为何跟踪我?”“鬼影人”倏忽抬头,一双阴冷的眸子直直看进顾行歌眼里,这一眼让顾行歌犹如掉进了冰窟窿,冷得打颤。
好在顾大胆不是浪得虚名,只须臾她便缓过来,侧身亮了亮自己腰间的枪套,“我是李子坝警署的警长,负责调查这宗命案!”
顾行歌见“鬼影人”听明自己的身份后,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又垂下头,不再言语。
她便愈加认定“鬼影人”与火车站命案有关。
“哼!”顾行歌冷笑一声,“倒是嘴硬。”
她阅览了无数卷宗,自是知晓这些嫌疑之人的惯用伎俩,不到证据扔到他们面前的那一刻,他们是不会说实话的。
顾行歌骨子里继承了她父母的铁血和骁勇,对付这种越是嘴硬的人,她越是有兴致。
“不说话?没关系,那我就先把你捆到警局,再慢慢审问,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顾行歌自小在西南军营里长大,那些牢房都是她用来捉迷藏的,在里头早就见惯了士兵们对付战俘的种种办法。
那些犯人起初都是嘴硬得很,多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等刑具一个个上来,都熬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忍不住吓得哭爹喊娘,全招了!
顾行歌冷笑,对付“鬼影人”这副弱不禁风的身躯,她随随便便拿出几招来,还怕眼前人不说实话?
顾行歌转身扫了一眼屋内,走到武器架边,取下一根黢黑的绳索,将绳索两端在左右掌各缠绕一圈,随后用力向外拉扯。
“很好,上过蜡的,坚韧无比!”顾行歌毫无惧色地在“鬼影人”身侧站定,手中的绳索堪堪碰到“鬼影人”的肩膀。
方才还垂头沉默的木偶,霎时如惊弓之鸟一般,无比狂躁地拉扯着镣铐,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之声,冰冷的双眸染上猩红,几欲目眦欲裂。
他用肩膀撞开顾行歌持绳索的双手,枯槁的身体犹如被无形之力支配了一般,爆发出强悍的凶气。
“咔嚓!”
一声碎裂破空响起,“鬼影人”竟生生将镣铐的末端自木板中连根拔出。
见他突变成如此疯癫的状态,顾行歌心中骇然。
他忙后退一步,迅捷地掏出手枪,对准“鬼影人”的眉心,沉声喝道:“不许动,否则我开枪了!”
她拨开枪栓,食指扣住扳机,如果“鬼影人”向她发难,那么下一秒,他就会脑袋开花。
结果却出人意料。
挣脱束缚的“鬼影人”并未攻击她,而是忽地抱头蹲下,瑟瑟缩在柜子的角落里,似是遇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顾行歌看着眼前缩成一团的“鬼影人”,漂亮的丹凤眼中露出一丝迷惑:“疯成这样,怕不是犯了魇症?”
她思忖了几秒,见“鬼影人”确实没有要攻击她的意图,于是也就地蹲下,蹙起秀气的眉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鬼影人”。
“鬼影人”浑身冒着冷汗,瘦削颀长的身体瑟瑟发抖,他的头搁在双膝之间,抱着双臂的苍白手背都显出股股青筋。
他口中还在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一时说“我错了”,“我不知道”,一时又说“下次不会了”,颠来倒去地念得顾行歌脑壳疼。
顾行歌抬手摁了摁眉心,心里有些不耐。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听老人家常言犯了魇症的人是被鬼附身,见着了阴间的妖魔,吓破了胆,浑身无法动弹、口不能言,瞧他这样似乎并非是普通的魇症发疯。
“鬼影人”是在碰到绳索之后才骤然生变,而看他这般受惊的模样,难道竟是怕她手中这条绳索不成?
她旋即看了一眼手中的绳索,略一思量,将绳索突然递到“鬼影人”面前。
果然,“鬼影人”只惊惶看了一眼,下一秒身体颤抖如筛粒,他眼中的无助惊惧更甚,毫无血色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
顾行歌打量了“鬼影人”一会儿,突然心有所感。
她记得二哥留洋回来后曾与他们讲过许多国外的新奇事件,其中有一件便是关于 “心理疾病”方面的。
二哥说,在国外有一种职业叫心理医生,是专门替发病之人治疗有关“心理疾病”的。
据说是有些人会因为曾经受到某个人、某种东西的伤害,而对某些特定的物件产生恐惧的心理,看到或者触碰到这些物件会让他们条件反射地想要逃离或者陷入可怕回忆做出应激反应,这种在心理疾病里头,被称之为“特定恐惧症”。
顾行歌瞧着“鬼影人”现在的症状跟二哥说得很像,很有可能就是患了这种心理疾病!
心理医生说这种“心理疾病”可通过特别的心理疗法进行治愈,但不懂治疗法的人,碰到发病的病人,不可随意施加外力,只能让病人自行缓解。否则,严重的话,病人容易丧失理智攻击身边的人。
顾行歌犹疑了片刻,决定先不绑人了,就等“鬼影人”自行痊愈了再审问,反正她手中有绳索,算是抓住了“鬼影人”的命门。
“鬼影人”肯定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顾行歌很快便觉出无趣来了,但又不能走,万一对方清醒后跑了怎么办。
正想着,她突然眼睛一亮, “对了,蜜饯!”
她想起在铺子门口闻到的酸果味,不禁口生津液,于是跑到前屋去拿了几包蜜饯。
再次回到屋子后,顾行歌找了个离“鬼影人”最近的木箱坐下。
她一条腿悬在木箱边晃荡着,一条腿曲起撑着手肘,自食袋中捏起一颗青梅脯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嗯……”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味蕾,她心满意足地舒展开眉眼,任由果肉的酸甜在她嘴巴里面游走。
“好吃!”顾行歌连着吃了好几颗,这才满足地睁开眼睛。
她面前的“鬼影人”还在抱臂发抖,倒是口中絮叨消停了不少。
顾行歌看着“鬼影人”啧啧叹道:“你虽然人瞧着不太正常,但这腌蜜饯的手艺倒是一流啊,可惜了呀!”
说罢摇摇头,她又往嘴里接连扔了两颗果子。
任凭是谁,都会觉得此景甚是诡异,一个奇奇怪怪缩在角落的高大男子,对面坐着一个兀自吃着蜜饯的女子,无论是时间、地点、人物,都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然而,此情此景便真实地发生在了这间窄小奇异的房间内。
夕阳西下,疏疏淡淡的余晖笼罩着大地,很快屋外最后一点儿天光也即将消失,墙角里渐渐暗了下来,四周的箱子架子也铺上了一层淡淡的暗影。
顾行歌投在地上的虚影渐渐变弱,那屋子中间的碎尸女郎在阴影下瞧着更是瘆人。
她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将最后一颗蜜饯扔进嘴里,拍拍手,寻思出门找个油灯过来,照个亮。
才刚走到一半,顾行歌突然停下了脚步,察觉不对。
屋子里过于安静了。
方才明明还有柜子那边时不时传来的衣料摩擦的声音,此刻都消停了。
这就说明……
顾行歌当即准备掏枪,突然,“鬼影人”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
“你想知道火车站的杀人凶手是谁吗?”
顾行歌愣怔片刻,松了口气地转身,与那人对视,疑惑问道, “你知道?”
“那四人,乃奸人所害。”
顾行歌一愣:“坊间不都传言是鬼杀人吗?”
“鬼影人”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脚,冷笑道:“鬼杀人,还会特地在火车下面设有暗格吗?”
暗格?
顾行歌略感惊诧,为何此案的卷宗中丝毫未提“暗格”之事?而且昨晚她在案发现场也并未发现什么暗格。
顾行歌打量着坐在阴暗角落里,看不清神色的“鬼影人”,她心中对此人的身份,又增加了一份疑虑。
她手按在枪套之上,语气也带上了审问之意: “这就是你昨晚去火车站的缘由?你还知道什么?”
“鬼影人”似乎有些累了,闭目靠着木柜,对她的质问,置若罔闻。
又不说话?
好不容易抓到了点线索,顾行歌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踢了踢装死的“鬼影人”,顾行歌居高临下地说道:“喂,跟你做个交易。你带我去看看暗格在何处,我便信你,就不再把你捆回警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