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尘封已久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吱嘎一声后,一阵灰尘从门框上抖落,然后如烟一般四散在空气中。
宗烨和李约翰先后走进了陈正道的家里。
傍晚的天光本就黯淡,再加上陈家只有一扇窗一扇门,光线一向不好,所以屋子里此刻是灰蒙蒙的一片。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家具摆设也都放回了原位,整间屋子看着,倒是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宗烨再次走进这间房间,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当时暂住陈家时的点点滴滴。
他明明已经拿了解药给他……
摇了摇头,清空纷乱的心绪,宗烨提步走了进去,直奔墙边的架子。
目光落在架子上那些装着的各种器官和尸体的玻璃罐上,宗烨神色颇有些凝重。
“你看这些干啥?”李约翰看到他的举动,惊讶开口,“你说没查过,要查的东西就是这个?”
“之前我们一直以为,陈正道的断手是凶手所为。”宗烨目光睃巡在架子上的一个个罐子,有些不忍地开口。
“你什么意思?不是凶手干的那能是谁?”李约翰之前到底做过伪装神父蒙骗他人的事情,头脑和心思都很是灵活,闻言思绪更是一下子分散开来,随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宗烨,半晌才找回声音哑然问道,“你的意思是?”
“是……”宗烨叹息着应了一声。
仿佛是在打哑谜一般,两个人交谈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了。
宗烨沉着地走近架子,仔细查看起架子上被液体浸泡着器官和尸体的一个个罐子。
而李约翰却仿佛受到了什么震惊一般,怔愣在原地,满心复杂的情绪。
如果真的是他们所想的那样,那他的用意是什么?那只断掉的手掌又在哪里?
就在李约翰困惑不已之际,正在认真检查着那一个个罐子的宗烨突然出声,“在这里。”
靠在左边墙壁的架子的倒数第二层,一个玻璃罐被宗烨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
因为心里有所怀疑,所以宗烨细观察的都是那些体积颇大的玻璃罐,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
李约翰听到宗烨的声音后,背影一顿,仿佛有些迟疑,半晌才转过身看向宗烨手里的罐子,只是目光刚一触到那个罐子,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闭了闭眼,李约翰喃喃开口:“所以真的是他……”
默然点头,宗烨将手里的罐子放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神色沉重中还带着几分悲戚与尊敬,“我们当时搜查的时候,全都忽视了这些罐子。但他想留给我们的东西,却就在这里。”
“谁能想到呢,他竟然对自己这么狠。”李约翰苦笑一声,艰难地挪动着步子走到桌前,和宗烨一起看着那个玻璃罐。
那个装着一只断手的玻璃罐。
动作轻缓地拆下罐子上缠绕的布条,李约翰一边拆一边问道:“你怎么想到的?”
“有人提醒了我一句,我才想到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是只有一种可能。”宗烨没有多说和顾宏远的交流,简单带过后又继续道,“当所有人都认为生生被扯断的手掌只能是凶手所为时,我在想,会不会还有别的可能,尤其是我又想到了这些装着标准的罐子一直是被忽视的状态。”
“是啊,不仅我们忽视了这些罐子,凶手自然也不会想到。”说到凶手,李约翰的语气不禁冷了下去。
虽然语气生冷,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宗烨拆下布条后,又缓缓地打开了罐子上的盖子。
随着盖子被取走,一股刺鼻的气味便从罐子里传了出来。然而宗烨和李约翰却仿佛没有闻到一般,反而带上了验尸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罐子里的断掌取了出来。
整只手掌已经被液体泡得有些发白了,但那双粗糙却厚重的手却是紧紧地握着,仿佛握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
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宗烨和李约翰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正常来说,断掉的手是不会这么紧握着的,所以陈正道这个紧握的拳头里,应该就是他死前拼命想要留下的线索。
沉下心,两人合力将握在一起的手指一一掰开,随后一个黑色的钢笔盖便露了出来。
“所以他真的是在自己失去理智昏迷之前,硬生生地将手掌扯断了?”李约翰哽咽着问。
“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只为了留下这个钢笔盖?”李约翰说着已经泪流满面,看不清那只黑色的笔盖了,“他怎么这么傻啊!”
“这只能说明,这个钢笔盖很重要,重要到需要他不择手段地保留下来。”宗烨心情也很沉重,但他却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因为陈正道还在等他找出凶手,为他报仇。
***
另一边,顾行歌离开家后,便直奔阮公馆而去。
一夜未睡的顾行歌却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赶到阮公馆后,更是眼睛亮晶晶,闪烁着惊人的光彩。
只是这份光在看到阮太太后,便徒然灭了下去。
“宗烨呢?”顾行歌皱眉问道。
她明明和女佣说得是要找宗烨,怎么出来见她的却是阮太太?
“你不知道?”阮太太眉梢一挑,风情万种地抚过裙摆,翘腿坐在了沙发上。
“把话说明白,我应该知道什么?”顾行歌居高临下地看着阮太太不耐烦地说。
“宗烨已经走了,我以为你会知道的。”阮太太抬着莹白凝润的一张脸,盈盈笑意挂在颊边,明明瞧着是温婉柔媚的一个人,说出口的话,却一刀刀地扎着顾行歌的心。
“我以为他离开后会去找你,竟然没有吗?”阮太太似乎有些惊讶,“也对,他走的时候依依不舍的,说什么办完事情会立马就回来。”
温柔似水的一双眼挑衅地抬起,阮太太仿佛不气死顾行歌不罢休一般,又补充道:“或许他想要早些回来,时间上就急了些,也就没空去见你了吧。”
“你胡说什么!”顾行歌自然不信阮太太跑火车似的话,但宗烨离开的事情应该是真的,她没必要在这件事儿上骗人。
得知宗烨离开阮公馆后,顾行歌便懒得再和阮太太打交道,转身就要离开。
看着顾行歌的背影,阮太太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笑容,扬声又道:“顾探长不再等等吗?宗烨他这么舍不得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被这句话气得喘息粗了两分,顾行歌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火速离开了阮公馆,觉得再多待一秒都要窒息。
走在街上,顾行歌有些茫然,她不知道宗烨怎么突然就走了,明明阮太太和王耀德保证过会让他一直留在阮公馆,这才过去多久?
而且宗烨离开后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来找她?
毫无思路的顾行歌“啧”了一声。
早知道在阮公馆多留一会儿,起码再问清楚一些啊。
顾行歌不禁有些后悔。
“顾探长,顾探长你等等!”就在顾行歌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办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孔孟的声音。
“孔记者,你怎么在这儿?”话落顾行歌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果不其然,这里还是富人区的范围,孔孟大概是在这里跑新闻吧。
觉得自己多余问了一句,顾行歌笑了笑又道:“有调查出什么消息吗?”
顾行歌只是随口一问,不料孔孟却给了她一个极大的惊喜。
“我正要去找你呢,”跑了几步,追上顾行歌后,孔孟微微喘着气说道,“当年庆城大火的事情,我查到了一些东西!”
一听这话,顾行歌眼睛猛地一亮,连声追问:“查到了什么?你快说!”
“当年那场大火的前因后果我还没查出来,但是我查到了一个人。”
“是谁?”
“有一个前清的王爷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孔孟在夕阳西下之中,和顾行歌讲述着那场大火中的故事,“他是前清遗老,在宣统帝倒台之后,就带着全部身家来了庆城。”
当时这个王爷来到庆城后虽然算不得挥金如土,但也颇为大气爽朗,毕竟是曾经的皇族,所以一时间,在庆城也算是个名流人物了。
“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吗?”顾行歌听了孔孟的话后,不禁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