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之时,起义不断,紫禁城里的贵人们也都纷纷出逃,以避人祸。”街角的一处屋檐下,一道充满故事性的清润声音缓缓传来,“当年的庆城偏安一隅,日子尚算安稳,因此也被这王爷选中,带着全副身家搬移至此。”
此时的孔孟神采飞扬,手里就差一副惊堂木,便能化身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当时王爷来的时候,那可是轰动了整个庆城啊。”
“最开始,第一批过来的人并不是王爷本人,而是一队带着武器的侍卫,他们在庆城上上下下搜索了三天,确定了庆城足够安全,才算安静下来。”
孔孟显然也对打听来的这件事很是惊奇,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亢奋激昂的情绪,“然后来的是十几辆马车的家具和摆件,还有一群宫女太监,他们将王爷的住处仔仔细细收拾摒当了之后,那个王爷才姗姗来迟,入了庆城。”
摇了摇头,孔孟很遗憾没有见到当时的盛景,感慨道:“听说那天,从早上王爷入城,一直到晚上入夜,都有马车源源不断地进城来,大家都纷纷传言说,这个王爷怕是把整个紫禁城都搬来了!”
“他带了很多东西?”听到这,顾行歌也被孔孟引人入胜的讲述所吸引,顺着问道。
“是啊,他带了很多东西来庆城,那一个个箱子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说着孔孟又话锋一转,“而且这个王爷还是个文化人,那些箱子里除了金银珠宝,还有不少古董和书籍字画,听说好多都是些孤本名家。”
孔孟说着,却是一叹,摇了摇头,“可惜……”
“可惜什么?”顾行歌好奇追问。
然而,孔孟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讲了下去:“当时这个王爷来了庆城之后,庆城的名流世家都去拜访讨好,这王爷可是风光了好一阵子。”
转而一声叹息出口,孔孟摇头,感慨道:“大概是清廷的气数将尽,所以尽管这个王爷来了庆城,最终也没有逃过一劫。”
“就在他来到庆城不久之后,庆城突然燃起了一场大火,那场火差不多毁了大半个庆城,这个王爷的宅院也没有逃过一劫,宅子里的东西全都付之一炬也就罢了。关键是,没有一个人逃出生天。整个宅院的下人仆从,包括王爷本人,全数在这场大火中丧了命……”
孔孟语气十分唏嘘,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火,烈焰腾腾火光冲天之中是无数人的嘶吼和哀哀痛哭,焦糊的味道经久不散,房屋坍塌,人和牲畜一起被炙烤着,侥幸活下来的人,也都没了家,失去了许多家人……
听到这儿,顾行歌突然回想起在地穴中,听到的王耀德和神秘人的对话……
“马三帮日本人放火的说法,只是王元亮为了报仇编造出来的,大火的具体原因还不得而知。”
彼时的她情绪紧张,听到这句话时,一时间没有回过味来,而后来又一直忙碌奔走,竟然没有再去回想这件事,如今听到孔孟说一场火毁了大半个庆城,这才反应过来!
“你说的这场大火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顾行歌眯了眯眼,盯着孔孟问道。
“约莫得有十七八年了吧?”孔孟想了想,应了一声,“怎么了?”
“果然,”顾行歌摸着下巴颏,喃喃自语一般,“所以这场火烧死了一个清廷的王爷,烧没了他全部身家,还使得当初马三爷和王元亮所在的部队就地解散……”
顾行歌渐渐收了音,只默默思索着。
而且这场大火还将当时正在做实验的地穴给毁了,迫使他们停止了恶行。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换了地方隐蔽下来,直到现在才又再次出现。
当初听李约翰说起庆城大火时,顾行歌就觉得这场火很不简单,毕竟城中的一场火灾,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蔓延到全城范围,而且三天三夜都无法熄灭?
更不要说,如今这场大火,又牵扯进来了一个清廷的王爷,以及那个神秘的地穴组织,这便愈发让人生疑了。
“当年的火太大,烧没了许多东西,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孔孟似乎是没有听清顾行歌的话,见她垂头默然沉思,便从怀中取出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递给她,“我为了找到那个王爷相关的消息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这个。”
说是照片,但上面却满是斑驳的痕迹,已然瞧不出具体模样了。
“哝,你看看,就是这张照片,算是唯一一个和那个王爷相关的东西了。是我在一家已经关张的报社库房里找到的。”说着,孔孟凑近顾行歌,和她一起看向那张黑白照片。
接过孔孟递来的照片,顾行歌垂眸看去,只见一团模糊的黑白照片上,根本看不清照片里是什么,凝眸细看之下,也只能隐约分辨出上面有五个人影,中间的一个人衣裳还能看清一角,有着十分华贵的绣纹,应当是王爷本人,而剩下的几人,却连男女都分辨不出。
“这什么都看不清啊。”顾行歌看过后抬眼瞥向孔孟,无语地抱怨道。
“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样物件了,看不清也没办法啊。”孔孟却耸肩摊了摊手,表示已经尽力。
“这家报社已经关门了,所以对于照片的保存并不上心,只是和其他的照片放在一起,随意地堆在柜子里。”孔孟耸了耸肩,“我找到报社的时候,这张照片甚至都已经和别的照片粘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才清理出来,但却还是十分模糊,已经没法补救了。”
捏着照片,顾行歌叹了口气,只觉得心累,孔孟说了一堆,结果到最后却只有这么一张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照片,依旧是毫无进展。
垂眸又看了一眼照片,却只看到斑驳模糊的黑白两色,顾行歌摇了摇头,正想将这张用不上的照片递还给孔孟时,手下的动作突然一顿。
她神色一滞,歘地一下收回手,又继续端详起那张照片。
巴掌大小的照片并不算大,上面的人影也就更小了,再加上模糊,确实看不清楚。
但人影之后的建筑却比人影要大上不少,也因此稍微能看出一些轮廓模样。
尤其是建筑外的一个罗马石柱颇为清晰,顾行歌甚至能够看清楚石柱上的鸽子雕饰。
而这鸽子雕饰,顾行歌看着却十分眼熟,因为她刚刚才见过——
照片上五道人影之后的建筑,正是阮公馆。
这张照片是在阮公馆前拍摄的!
“阮太太……”唇齿抿动,顾行歌缓缓吐出这个名字,眸光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她果然不一般!
顾行歌倏地精神振奋起来,拍了拍孔孟的肩膀,带着几分兴奋道:“今天多谢你了!这张照片很有用!”
说着,她扬唇一笑,没有将照片还回去,反而仔细地收到了口袋里,“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大火的事情你继续帮我查着,有消息再来找我!”
话落顾行歌不等孔孟答话,便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唉,你就这么走了?发现什么了?和我说说啊!”孔孟着急地唤道。
身后孔孟还在嚷着,顾行歌却无心理会,只是挥了挥手,便快步离开了这条街。
***
李子坝警署,顾行歌办公室。
顾行歌单手撑着下巴颏坐在桌案后面,面前摆放着那张从孔孟手里得到的照片,眼皮耷垂着思考阮太太在不在这张照片上。
十七八年前,阮太太也就十五六岁,刚刚嫁入阮家。
按理说,这张照片是在阮公馆门前拍摄的,那么作为阮家的女主人,她很可能会出现在照片之中,只可惜,照片太过模糊,并不能确定上面的人都是谁。
就在顾行歌暗自思索之时,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吱嘎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转头向大门看去,只见一个警员以押送嫌犯的姿势,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顾探长,人带来了。”警员松开手,站在嫌犯身后,没有进入办公室内。
“多谢。”目光从嫌犯的面上移开,落在门口的警员身上,顾行歌微微一笑,起身颔首道了一声谢。
警员腼腆一笑,摆了摆手,“不客气,应该的。”
说着,他顿了顿,不知道要再说什么,便开口告辞,“那您先审着,我就先走了。”
警员话落,转身离开时还不忘带上办公室的门。
“没想到有一天见你一面,还得以提审的名义。”顾行歌懒散地靠在桌案上,似笑非笑。
“毕竟我如今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嫌疑人。”来人莞尔一笑,走到顾行歌对面坐了下来。
正是宗烨。
撇了撇嘴,顾行歌睨了一眼对面的人,“可没有嫌疑人会像你这般自在。”
顾行歌和孔孟分开后就回到了警署,走了正规的程序,用问案的名义,让警员将宗烨带来问话。
毕竟他现在的确是被限制出行的嫌疑人,为了不惹出更多非议,顾行歌只能按程序这么做。
至于刚才在阮公馆,阮太太说的什么宗烨已经离开的话,顾行歌其实并没有信,只觉得是阮太太不愿意让自己见宗烨而已,因此她也没有跟宗烨提起这个事。
“是有什么发现吗?”被说自在的宗烨给自己倒了杯水后开口问道。
哼笑一声,顾行歌坐在宗烨对面,一把抢过他刚刚端起的水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口,低头用下巴点了点,“哝,你看看这个。”
被夺了水杯的宗烨神色如常,又倒了一杯水后,才低头看向顾行歌推来的那张照片。
“这是什么?是……阮公馆?”宗烨抬眸疑惑问道。
“对,这是孔孟找到的。”将清廷王爷的事情和宗烨简单讲述一遍后,顾行歌又道,“当年的那场大火疑点很多,这个王爷我直觉会是突破口。”
顾行歌端着水杯,抬眼去看宗烨,“而这个王爷又和阮公馆有关系。”
缓缓勾起嘴角,顾行歌笑里带着几分恶趣味,故意调侃道:“你和阮太太相熟,知不知道什么消息?”
无奈一笑,宗烨摇头,“并不知道。而且,我与阮太太也并不熟悉。”
“不熟悉吗?”顾行歌挑眉,“可我怎么觉得阮太太对你非常了解,而且还特别上心?”
“或许不是对我上心,而是对你?”宗烨面上不动声色,捏着水杯的手却渐渐用力,“毕竟,我与你总是在一起。”
一言入耳,顾行歌耳根倏地一红,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照你这么说,她更上心的可能是这桩案子,毕竟为了咱俩的话,昨晚她应该不会突然出现在地穴洞口。”
顾行歌笃定阮太太一定有问题,只是碍于如今没有线索和证据,所以只能先继续调查,希望可以找到她的破绽。
“你说得对。”宗烨略略颔首,显然也对阮太太很是怀疑。
“既然如此,我觉得你不应该再回阮公馆了。”顾行歌说着又打趣道,“不然你和她相处久了,再被她影响了怎么办?”
顾行歌这话音刚落,还不等宗烨接话,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娇媚声音——
“影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