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呜咽中,阴云渐渐覆盖了整片天幕,黑压压的乌云层层叠叠堆在天上,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使得明明是午后时分,天色却仿佛傍晚日暮一般昏沉阴暗。
眼看着风雨欲来,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均是脚步匆匆,只有马宅的管家老朱,不畏恶劣的天气,神情拘谨地跟在一个警员的身后走进了李子坝警署。
一进警署大门,朱管家就看到正在等待着他的李约翰,“哎哟,朱管家来了。”
李约翰笑眯眯地上前,看着有些谨慎警惕的朱管家,咧着嘴客套道:“麻烦你走这一趟了。”
“不麻烦,应当的。”朱管家客气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而后又有些疑惑试探地问:“顾探长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这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
李约翰眼睛滴溜溜一转,嗨呀一声说道:“还有点事儿要打听一下。”
“这结案报告不是还没交嘛,”如此说着李约翰挑了挑眉,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这案子上面又过问了,顾探长就想着报告写得详细谨慎些……”
压低了声音,李约翰在朱管家身侧附耳说道:“您不知道,说是补充调查,详写结案报告,其实啊就是我们探长想升官,这不得多找些花头,给自己邀邀功噻。”
抬起头对着朱管家挑了挑眉,李约翰又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这不就得麻烦你跑一趟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听到李约翰这么说,朱管家点了点头,放下悬着的心,随即笑呵呵地说:“放心,我肯定好好配合顾探长,把这个结案报告写得漂漂亮亮的。”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办公室,李约翰打开门请朱管家进去。
“朱管家。”顾行歌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案上的文件,听到开门声抬头看过来,眼中精光一闪后,就站起身露出了一个清淡的笑容,态度平和地客气了一句,“这天气还让你跑一趟,有劳了。”
“没事没事,”摆了摆手,朱管家道:“顾探长为了案子忙前忙后劳心劳力,我就是过来说说话,不当什么事儿!”
伸手示意自己对面的椅子,顾行歌豪爽一笑道:“朱管家仁义。”而后便话锋一转说起了马逸芳的案子,“我还想问问案发当天的情况,劳烦朱管家详细说说。”
朱管家回忆着当天的情况,慢慢沉吟着说道:“半上午的时候王元亮来送账,我和他在餐厅吃早饭,三爷去书房查账,结果没一会儿就听三爷叫王元亮过去……”
朱管家又事无巨细地将案发当天发生过的事情说了一遍,顾行歌侧耳认真听着,手里头还在不停地记着,好像真的是在用心完善结案报告似的。
等朱管家话音落下后,顾行歌抬头,仿佛不经意般随口问了一句,“那天马三爷没别的事儿,就是一直在家等着当日赌坊的账目?”
摇了摇头,朱管家完全没有意识到顾行歌的真实意图,应道:“三爷那天早早起了,本来是要出城参加一个什么商会的聚会,然后顺路再去钱庄查账的。”
本来?顾行歌闻言长睫一颤,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那怎么没去?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可不是,三爷刚到钱庄,就接了消息,说是聚会改了时间,所以三爷查了账就直接回来了。”朱管家说着端起李约翰给他倒的茶水喝了一口,又接着回忆着说,“三爷每天早上起来都习惯打一套拳,那天因为要出城,六点钟起来后,六点半就出发了,所以就没打拳,直到从钱庄回来之后,差不多八点多的时候才打了一套拳。”
朱管家没有丝毫隐瞒地说着:“然后王元亮就把账目送过来咯,之后的事情就是我方才说的了。”
将这一席话听来,顾行歌神色不变,一脸平静的模样,轻轻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和不远处安静坐着的宗烨对视一眼后,顾行歌又将目光落在对面朱管家的面上,沉吟思索间,顾行歌又和朱管家随意聊了几句,便起身送客,“那我就都清楚了,今天麻烦朱管家了。”
“顾探长客气了。”朱管家笑容可掬地跟着起身,“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顾行歌点点头应了一声,去叫李约翰,“去送送朱管家。”
说着,几人又客套地告辞一番,朱管家便随着李约翰离开了办公室。
门扇缓缓闭合后,顾行歌蹙了蹙眉,“你们说,那天马三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没出城去参加聚会,而是直接原路返回了马宅。”
“你的意思是,马三爷知道了马逸芳要去书房偷信,所以特意赶回来想要抓他个现行?”宗烨语气平平地说。
“不无可能。”顾行歌沉吟着,“小刘呢?应该也快到了吧?”
在得知马三爷有可能是杀害马逸芳的真凶后,顾行歌便先后约了朱管家和司机小刘,以写结案报告的名义来打听消息,眼下问过了朱管家,小刘应该也很快就要到了。
正说话间,送走了朱管家的李约翰,便带着小刘进来了办公室。
“小刘,来这边坐。”扯起一个标准的笑容,顾行歌语气颇熟络的招呼着刚进门的小刘。
之前查案时,小刘送过他们几次,还配合着他们抓了李良和姚莺莺,几个人相处下来,倒也的确是挺熟悉,因此顾行歌也没有故意表现出客气,而是态度随意地问道,“小刘,马逸芳出事儿那天,是你送马三爷出城的吗?”
颔首应了一声,小刘道:“是我,不过那天没出城,去了钱庄就回来了。”
小刘的话和朱管家没有什么出入,顾行歌听了后一边思索着,一边又习惯性谨慎地问道:“马三爷那天是几点到的钱庄你还记得吗?”
“应该是不到七点,”小刘想了想便说道,“我送三爷到钱庄后还去吃个了早点,那时候才刚刚七点。”
顾行歌点了点头,刚想开口的时候,却听宗烨突然问道:“在钱庄你们待了多久?”
“也就十来分钟吧,”小刘答道,“我吃个包子的功夫。”
捻了捻指尖,宗烨抬头撞上顾行歌下意识看过来的眼神。
视线相接的两人同时一顿,随即就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怀疑。
顾行歌凤眼微眯,宗烨略作颔首,一瞬间的心领神会让两人越发清楚地感觉出了不对之处。
朱管家说马三爷六点半从马宅出发,小刘又说不到七点他们就到了钱庄……
那路程差不多是半个钟头,算上人在钱庄的十几分钟,马三爷最多不到八点就该回家了。
可是,朱管家却说马三爷是过了八点之后,才到家的。
“从钱庄回来的路上,你们还去过哪里吗?”凤眼微眯,顾行歌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小刘闻声,没做多想,毫无保留道:“哦,路上路过了一家小钱庄,三爷进去了一会儿。”
顾行歌和宗烨目光无声交汇了一霎后,又开口问道:“那家小钱庄也是三爷的产业?位置在哪儿啊?”
“在风乡街上,百货店附近,就一个小门面。”小刘说着又补充道,“但是是不是三爷的产业我就不清楚了,我就是个司机,三爷做什么事儿我哪里有资格过问。”
讪讪一笑后,小刘看着顾行歌,又有点拿不准地迟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和案子没什么关系吧?”
“没事儿,这也不重要,我就是随口一问。”顾行歌笑呵呵地说着,而后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让李约翰送走了小刘。
小刘离开后,顾行歌看着宗烨,“看样子我们得去看看这个钱庄了。”
点头同意了顾行歌的提议,宗烨没有说话,只是提步要走,显然是准备去查看一下那个小刘口中的小钱庄。
然后,还没等他们走出办公室,迎面便撞上了送走了小刘的李约翰。
“噫,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李约翰一进来就看到要离开的顾行歌和宗烨,因而疑惑地问道。
“去看一看那个钱庄有没有什么问题。”顾行歌答道。
“那个地方啊,我知道,算什么钱庄?就是个放印子钱的小铺子。”李约翰说着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喝了口水,“这铺子本钱不多,也从来不沾什么大生意,都是借钱给个人的小本买卖,和马家的生意比不值一提,马三爷可看不上这点子利润,探长您多虑了,他不可能是去勾兑什么买卖的。”
李约翰的话阻止了顾行歌要离开的脚步,却又让她陷入了疑惑之中,“一个放印子钱的小钱庄,马三爷去那儿干吗?和他有什么关系?”
“嗨呀”一声,李约翰说道:“和马三爷没什么关系,但是和马逸芳应该有点儿关系。”
“什么意思?”顾行歌转身盯着李约翰,催问道。
“马逸芳可能会去那儿借贷呗。”李约翰做神父的时候接的生意,有几桩就和那家钱庄有关,因此知道的消息也就多了些,不屑地道,“那个小钱庄特别喜欢借钱给家里有些家底的败家子,马三爷既然会去,想必应该是马逸芳去借过钱吧。”
“照你这么说,”陈正道听了李约翰的话后,有些好奇地问道,“马三爷是知道咯马逸芳借嘞印子钱,所以去替他还钱咯?”
“大概是,不然马三爷没事儿一个人去那儿干吗?”李约翰端着水杯说。
“一个借了印子钱,平日里又顽劣混账,还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也怪不得马三爷能下得去手。”顾行歌嗤笑一声,嘲讽道。
“可不是嘛,”李约翰撇了撇嘴,“就马逸芳那个德性,就算是亲生的,马三爷也未必多亲近他,毕竟一个早晚会败光自己亲手打下的家业的儿子,谁也不会喜欢吧。”
宗烨站在了办公室门旁,闻言也说了一句,“再加上他还准备去偷证据,让马三爷身败名裂。”
啧了一声,李约翰向后一靠,“这个儿子是不能留咯……”
将李约翰和宗烨的话听在耳朵里,顾行歌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
从马三爷的心理上推断,这个逻辑是完全说得通的,如果没有意外,那么就可以下结论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在基本上就可以确定,马三爷就是凶手了。”
“可是我们还缺少一个决定性的证据,没办法证明马三爷是凶手,”顾行歌撑着桌子,视线落在存放证据的柜子上,“毕竟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而已。”
“如果是马三爷杀的人,那马逸芳身上,说不定会有证据。”宗烨抱着手臂缓缓解释道,“马三爷是在出城的途中突然转道回家,想来准备的并不会如何仔细,杀人也很可能是无计划的冲动行为,行动不会有多么的缜密,所以保不齐马逸芳尸身上,就会留下什么破绽和线索。”
“坏嘞!”听到宗烨的话,陈正道突然猛地站起身。
众人齐齐看向他,只见陈正道语气急促,“今天是马逸芳下葬的日子!”